左起:两栖侦察、谢樟荣、俞永富、王亚恒
与李海峰一起
四明山镇附近
第一个晚上
百英里,我之所欲
我把百英里干完了,虽然有点虎头蛇尾,但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在愉快地奔跑和登山。我回归原来生活状态,冷静下来后,发过这样一条微信:
我想从一场很棒的赛事中吸取一些越野经验。从准备,到赛中,再如何度过困境,以及接受拉伸按摩,学到的很多。一小瓶烧酒,几乎可以抵挡了困倦和寒袭,却抵挡不住左小腿前面与趾相牵连的肌肉剧痛,只得在西岙补给点睡觉休息,接受按摩冰敷,待第二天天亮,一个人慢踱到终点。
当时,只剩最后的四公里,西安跑友刘佳不离不弃地劝我一起坚持跑。那时候,我只要能提腿走,就跟他们走,当时下阶梯奔向西岙的时候已经在挪了,左脚背是绷直的,木头一般。
一到比赛场上,人好似变傻了一样,我带的爱波玛都想不起去掏出来查一查患处,应该还有止疼片的,这些都忘干净了。
第二次回到董家颜换装点,我脱开鞋子袜子,自晚上近十一点下雷阵雨起,经十四小时雨水中不间断奔跑,脚泡白泡涨了。我问志愿者:“我脚磨出水疱了没有?”他说:“没有。”穿回鞋子,痛感的部位像搁了一粒沙子,回来发现,还是有水疱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用善意的谎言,在宽慰我。有了小腿的痛,水疱的痛又算不得痛了。
我收获了成绩,一路上收获了友谊,我另一大宝贵的收获,就是伤痛。成绩和友谊,易得易遇,伤痛难得。如何处置伤痛,这样的经验更加难得。所以,我跟跑友两栖侦察曾讲:在取得越野赛经验过程中,出问题比不出问题好,遇伤痛比一帆风顺好。
个人如此,组织和团队也如此。
大赛面前,情况会有突变,出现这样那样问题,很正常。江南一百团队作出极大的努力,确保赛事顺利举行,这就是一个有经验和担当的团队。她在赛事综述《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里所述,做出每一条措施,条条都是以人为本,尊重自然。
组委会路执行了四点措施以保障恶劣天气下赛事安全进行。
组委会在总结前面三届安全保障上的经验和不足,用于本次赛事安全的提升作准备,特别在赛道设计上考虑了恶劣天气的因素,赛道设计团队多次在恶劣天气情况下实测了风险路段情况,对恶劣天气的安全有充分的评估与预案,以保证赛事的气候适应性。
一是为预防大雨引发水位不确定性,启动备用赛道,取消了CP蒋宋别墅后,约2公里长的三隐潭河谷、过河赛段,绕道三十六湾村小路;
二是对168km组赛道上的仰天湖涉水路段进行了风险评估后,决定继续保留涉水路段,赛道按原计划运行;
三是在各个合作团队、经过的各镇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为选手人工指路,风雨中驻扎三天两夜;
四是提前准备了一次性雨衣与保温毯提前发放给各位选手、并在各补给点足量配送。
本届江南100英里赛事经历了临时更改起终点、调整部分赛道等变故,仍能如期举行,离不开各位选手的信任、理解和支持,离不开社会各界人士的鼓励、帮助。
因此,在这一条落英铺地的优美赛道上,我们跑得舒心,内心踏实,安全有保障,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起点
有雾有雨有雷电
大岚镇补给点是第一个换装点。我补充了食物,更换了衣服,在文化礼堂大厅与陈科相遇。
我问:“你是陈科?”他说:“是,俞老师。”我说:“很高兴,这里遇到你。”我们是一起参加了多个比赛,见面还是第一次。他说:“我们一起跑过绍兴马拉松,跑过新昌越野赛,跑过嵊州越野赛。”他能够数出好多个赛事。他问:“你现在状态怎么样?”我说:“还行,困难的时候还没有到来。”他说:“晚上时候慢一点,找几个人结伴而行,好有照应。”我说:“是哦!你们这还有按摩?”他说:“是的,要不要给你按摩一下。”我说:“好啊!”
我俯身躺在按摩垫上,陈科叫来另一位按摩师,他们一人一腿,在我腿上查了爱波玛。
这两三年里,我跑过大大小小马拉松四十余场,从来没有接受按摩过,去年乌蒙山越野,在雨霏村补给点坐着用餐时候,只是得到志愿者捶捶腿,拍一下,没正儿八经按摩过。
这一次,他们两给我大腿小腿发硬的肌肉松开。按压推拿的时候,令我酸爽难忍。摄影师过来拍我奇形怪状的面部表情。我心里想叫他们轻柔一点,但转念一想,不下点狠功夫,结块的腿哪能松开筋肉么?所以一直强忍着。
过了有十来分钟,按摩毕,感觉腿火辣辣的,关节非常灵活,脚步轻盈,跟直岙出发点热身后的情况一样。
我谢过陈科及其他志愿者,要出门追其他选手去了。
陈科和另一志愿者给我按摩
跑过前面几个CP点,一直阴天,气温舒适,没有大雨水,没有浓雾。我们都对这样的天气赞不绝口。李梦琳说:“我们都人品爆发,老天爷一定会眷顾我们,不下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我们出了大岚镇补给点,时近晚上十一点,是一条平缓的机耕路,大家都在跑动的时候,开始有豆大雨滴掉下来。我提醒大家:“你们赶紧把手机用手机防水塑料套包好,要下雨了。”
雨大起来,他们停下来准备防雨措施。我一个人在前面慢慢跑着。我的手机从起点开始一直套着塑料套。水袋背包里的物品和一身衣服都是准备雨中跑的。
过许久,他们没有跟上,他们的头灯已经见不到了。在越来越大的雨中,我不好停顿,一直要跑着,我怕停下来肌肉和体温会被雨水淋出大问题。我一直跑到机耕路的尽头,发现有好多条小路,去哪一方向,是个问题。我跑一小段,又折回来,再跑另一条路一小段,又折回来。无法找到路标。我不能站着,往来时的路奔跑,遇到刚才一同跑的几位选手赶上。我说:“前面路标不好找,大家朝周围多看看,仔细找。”
我看到他们都换上了雨衣、风衣什么的,用以防水御寒,难怪用了这么久时间。我身上除了上马的体恤和北马的背心为衣服,任凭滂沱大雨浇身。如若刚才与大家合在一处,一起加衣,我也会穿上一件风衣挡雨水。现在,一个人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
在深夜里,在雨中,已经分辨不清行进在哪儿,什么路况,多大难易,都变得其次了,只一个劲地跟随大家走。一起跑,一起走。
李梦琳在写到此次收获时说:“13日晚上狂风暴雨闪电雷鸣,一个平时打雷下雨都害怕得难以入睡的人,居然在四明山的防火道上参加越野赛。你们当真以为我不害怕?雷电像是直接从脑袋顶劈下来一般,庆幸啊自己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天空瞬间通红透亮,还好有同行的小哥哥们雨中作伴,即使跑错路,裤子被划出窟窿,还能互相安慰、调侃;心情比什么都重要。”
付帅
李梦琳
车雷鸣
车雷鸣途中手杖摔断,几欲退赛,董家彦借得一根手杖完赛
记忆中的绝望坡上,有许多个可以连缀起来的脚窝子,沿着脚窝子,可以往上爬,虽吃力,还是一个不错的路径。那是前几届越野赛白天途经时候留给我的记忆。现在,凌晨三四点,黑夜里,雷阵雨后(中),情况就迥异了。头灯在上上下下照射,感觉这防火道就如同一堵泥墙,壁立在大家面前。
邬明明和付帅在急匆匆地攀爬,李梦琳在他们后面跟随。我在坡底叫他们仔细观察一下,有没有脚窝子,以便找到一条省力的道路。然而,这样的脚窝子没有看到,即便之前有过,也会因踩踏,崩塌,雨水冲泡,消失于无形。
有提议过两边的丛林,但总归丛林太复杂,以及荆棘杂生,没人去两边跋涉。如果是白天,估计去丛林里也能爬上坡。在防火道中间地带爬,左右往来,迂回曲折,需十二分小心,一失足,一骨碌就滚到坡底。上面有碎石零零星星地滚下来。
李梦琳有点心却,时常“小哥哥”“大哥哥”这样叫人,寻求能帮助到她的办法。前面的选手适时地提供攀爬路径,让后面的可以少走一些更加艰难的路。邬明明时而回过头,用他的头灯照亮我们攀爬的路。在李梦琳感到身心疲惫,恐惧失望之际,我在后面说:“怕什么,有老哥殿后呢,只管爬上去,滚下来还有我垫底下呢。把手杖插深一点,爪着地面。”
看看是个尽头了,爬上去后,后面还有好多缓坡要爬。这一段蜗牛爬,大家都忘记时间这个词。
绝望坡
我的身子是干净的
董家彦前的屁降坡,我已经经历三次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净身而下。这次时近黎明,大雨过后,道路十分泥泞滑溜。我们一行四人,邬明明、付帅、李梦琳和我,到坡上端,坡中央是金春姬和另一男选手一起正艰难下行中。我和邬明明要快一点,攀着树枝,侧着身移步而下。我抽出空挡,停下来把前面用的手杖拉长,一双手杖,前长后短,可以便于支撑。没几时,前面一根手杖断了,我一看,断的地方是卡口的地方,把杆子缩回去一些,还可以将就着用,只是,卡不住杆子,经常拔出来。
我和邬明明超了金春姬他们,我看到她滑倒了几次,屁股压缩裤上黏了泥巴,我笑着说:“我的身子是干净的。”
这话是林妹妹嘴里说过的,是求人将她的遗体送回老家的时候说这番话——黛玉喘着气,闭了一会儿眼攥着紫鹃的手接着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她话里有话,愤世嫉俗,满含怨愤。
我只是说,我干干净净下了屁降坡,别无他意。
屁降坡
邬明明说:“我们先跑吧,他们也快下来了。”我说:“干站着,是有些冷,我们慢慢跑,等他们赶上来。”公路弯弯曲曲,我们能够在前面弯道招呼尾随的他们。
我们陆陆续续进了补给点。我一看换装包湿漉漉的,泥污点点,而且场地不适合更衣,我选择了放弃换衣服。吃了点东西。就想着找洗手间解下手,我在村子里转悠来转悠去,无法找到。我问村民:“附近有茅坑吗?”村民说:“路上面有的。”
我跑到村上方的路上去,发现有一个双开门的厕所,像一座移动厕所,男女一门。村子里的那些茅坑被改造了,与其他许多村一样,进行卫生改造。每拆除一个茅坑给予数百元钱补偿。难怪我一时找不到寻常百姓家都有的茅坑了。
我清空后回来,付帅裹着保温毯,在休息,不想立刻继续跑。不知道邬明明去哪儿了,或许跑出去了,或许在哪一处正换装呢?李梦琳和金春姬已经跑出去了。她们之前,何苏娥最先出了补给站,她们是女子前三,冠军争夺战十分激烈。
我追出去,意在追上李梦琳,毕竟一起跑了一晚上,风里来雨里去,相互间有默契感。
在过田边之际,发现前面一位女选手,她在慢行。她显得很困倦,提不起精神。我赶上她,她不是李梦琳,而是金春姬。我对她说:“一起跑吧!”她颇为冷淡地说:“你先走吧。”我说:“跑跑又会恢复过来的,不要放松。”她说:“跑不动了。”我说:“路况好的时候,要跑起来,上坡走一走。你不跑,人家就要追上来。”
这个时候,与李梦琳也就十来分钟的差距。我与金春姬在一个缓上坡上,一直走着。可能金春姬状态不好,或者前面体能透支,她紧锁心扉,总不想与我多说话。
我说:“李梦琳就不是你那样,她一路上有讲不完的话,就她的话多,天南海北,爸爸妈妈,逮着谁就跟谁讲,什么话题都讲,她活泼开朗,愉人悦己,是真正地快乐着奔跑。”
我还给她讲,快乐跑和烦闷跑就是不一样。我说:“乌蒙山越野赛的时候,一位一路捡拾垃圾的跑者‘小虫’,她捡拾垃圾,做好事感到无比快乐,结果停停捡捡不是耽误了比赛,而是让她收获了百公里越野赛冠军。所以,凡事不必愁容满面。”
我们走过一间孤零零小屋,山民告诉我们注意点门前屋后的看家狗,要顾自走着,不要去驱赶。
我掏出补给物,分她一粒金冠红糖:“我们消耗糖原,补充一点红糖有好处。”她接着,继而说:“这个好。”
后来,我们交流的便多起来,不再是刚遇见时那般拘谨。我问她:“你老家是哪儿的?”她说:“山东烟台。”
我说:“山东枣庄有一位跑友,她半程马拉松成绩很好,可以拿到杭马的几千美金奖金。我带着她跑了一场合肥大圩全程马拉松,进了330,这是她的首马,她至今记得我,时常在微信里嘘寒问暖。她就是田梅珍。”
我看到金春姬所穿的包裹性很好,鞋子套了防沙套,除了裤子沾了屁降坡上的糊泥,其他的比较整洁。
我说:“你在我们前面一直领跑了八十多公里,足够说明你有很强的实力。”
“开始阶段与何苏娥跑得太狠了,后面体力跟不上,”她继而说,“下雨天比赛,好在带的鞋子多,这双鞋子已经是这次比赛的第三双鞋了。”
我说:“我换装点也备了一双鞋子,那双鞋子鞋底硬,抓地不好,跑石阶容易打滑,我没有换上,只换了鞋垫。”
我真心羡慕她带了那么多鞋子。王晓林他有许多越野鞋,他自己声称参加比赛只带一双鞋子。我与他的情况有异,我一双鞋子撸到底,一百英里需要四十余个小时,他二十几个小时就搞定,与他相比,我的双脚要多泡在湿鞋子里十多小时。
到四明之巅补给站,志愿者说,金春姬是女子第二名。我们不敢相信,一时间感觉有点莫名,明明前面跑过去有两名女选手,这是怎么回事?!志愿者言之凿凿,第一名过去才二十多分钟。
我们出补给站,凡是可以奔跑的路段,积极奔跑,金春姬恢复了体能,状态越来越好。
在双向跑道上,我们与李梦琳相遇,她返回来了。女子前二选手聚首交流着,大约是在讨论何苏娥去了哪儿?何苏娥弃赛了?还是跑错道了?
金春姬
换装点找了个遍
我们继续爬山,过了四明山顶点,风很大,我叫她赶紧下坡,否则身体经受不住寒气。这次通过四明山山巅与去年的方向正相反。
第二次回到四明之巅补给点前,金春姬跑在公路上,她跑得比我好。一个人有没有动力,跑步的状态是明显不一样的,她在合计着,是争取拿个好名次的时候啦。我不时地讲,拿下好名次的益处,当然我不讲人家心里也明白。拿下冠亚军,你的履历上有不凡的越野记录。为什么赛前请谢樟荣、王晓林、李海峰、林潇、何苏娥、李梦琳等站台,接受大家观瞻与庆贺?就因为他们或多或少收获了冠军。今后,在一些越野赛中还能接受到邀请。我说:“你就加油干吧!”
我也给她分析,只要我们不懈地跑,就看李梦琳会否犯跑错路,就看李梦琳犯困要不要睡觉休息,以后的路很长,一切皆有可能。李梦琳不是神,她在前面半程也是跑过一点错路的呀。回到董家彦,我还有秘密武器,拿出药酒,还有蜂蜜,有此补给神器,我们还有超越的机会。
她说:“我不会喝酒,一点不会。”我想,山东汉子喝酒厉害的,山东女子咋就不行了呢?
这酒就是舒筋活络的药酒,路上解困用的。
我一路吃吃喝喝,在四明之巅至董家彦一段,落在金春姬后面,我还注意到一块厕所的指示牌,因看不到厕所所在,在继续奔跑。下了董家彦后背的山坡,我就对金春姬说:“你先去打卡,我去一趟洗手间。”
等我到了补给点棚子里,金春姬在里面拾掇自己的东西。我拿着自己的换装包,去村民家央求得个方便,好换装。一位刚换装出来的选手,向我指点道:“那边。”我找寻过去,就是组委会协商到的设置的换装间,我进去的时候,潘相齐兄弟正躺着休息。
我脱去鞋袜,脚泡得很涨,我抬起脚底,让志愿者帮我看看:“我的脚底有水疱吗?”
那位瘦高个儿,有点小胡子的志愿者说:“没有。”
“还好。”我说,“看上去,你是那么熟悉,好像我们哪儿见过,你是不是在马拉松开场热身时候领操的呀?”
瘦高个儿说:“是啊,谢谢你记得。”
我去道地的自来水水槽边洗脚,擦洗身子,回灶间后门旁换上干衣干裤,我只带来运动短裤,压缩长裤没有带,现在没有后悔,到了晚间,跑不动了,身体热量不够就后悔了。
我看到有选手在接受志愿者按摩拉伸,我已经在大岚补给点感受到过这样的恢复疗理,非常有助于肌体的恢复。
我说:“给我也来按摩一下。”
有人说:“坐椅子上的选手已经等着了,你要排他后面。”
椅子上的选手得知我是168组选手,他说:“你大神先来吧,你们要紧,我110组的,没事。”
没等按摩师完成一个段落,另一位此前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志愿者,他走过来说:“我给你按摩吧!”
我接受按摩的同时,手机正好充一下电,从开始到现在二十二三个小时过去,手机一直在使用悦跑圈记录跑动轨迹,为了省电,不去播放有节奏的音乐。所有闹铃设置取消,很少去打开看时间和看户外助手。
等我接受按摩完毕,拎着换装包出来,到棚子里存包,发现金春姬已经出发了。
金春姬在到处找我,换装点找了个遍,也没有看见我。后来,有人跟上来说她:“你怎么还没走?”然后,她以为我可能走了,只好忐忑不安地先出发了。
我努力追赶,我自信能够追上去,一直跑着,刚恢复,腿脚没有一点问题。
事实上,我跑的持久性是可以的,但是强度和配速毕竟差一截,我没有那种夺魁的心气,没有被别人超越的压迫感,我只是轻轻松松跑着,哼着小曲儿,享受一路风光,这种状态,与前面的选手,只会拉远,不会拉近。
到唐田,与金春姬相距44分钟了。
收获亚军
往前面跑哇!
在出董家彦沿着山坑跑,超过一个人,稍后,有一位选手渐渐地迫近,他没有超我,与我时近时远,到一条平缓下行的机耕路,他才超过我,我一看,他人高马大的,我不禁称奇。我说:“你一个跨步,我要跨两步才跟得上。”他在前面跑,我后面跟随。不多久,他改跑变走了。我超过他。
到一个公路边村子里,在村尾即将左转入山的时候,有一个简易补给点,两位阿姨给大家准备些吃的。我赶到的时候有重庆选手刚到,一起吃点粥,高个儿随后赶到,我说:“吃一点吧,磨刀不误砍柴工。”他也过来吃点食物。我们继续。
这是个石阶古道,比较长。我与重庆选手一起走。他问我:“你跑了很多马拉松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跑了多少场比赛,而是告诉他一个数字:“我2016年跑了21场马拉松。”
我到了半山腰的路廊,我欲要休息会儿,并想倒一下鞋子里面的小沙粒(水疱患处有沙粒之感),重庆选手继续行走。高个儿也往前面而去。
我整理后出发,追上前面两人外,还有另外一个小青年,他穿的鞋子独一无二,像雨鞋套,又不像,穿着哐啷哐啷在响,不紧不慢。他们是八十五公里组的选手。
四个人一起,我不忘推荐一下自己新书,我回头对重庆选手说:“你刚才不是问我跑多少场马拉松吗?我说16年跑了21场,我著有一本马拉松题材的新书,叫《勇超之诺》,里面都有,不仅有跑过多少场马拉松,而且有一些个人心得。”我问高个儿:“你哪里的?”他说:“法国。”他的面目一点看不出欧洲人的样子,我问:“是旅居法国华侨,还是法国人?”他没有明晰地回答。
我说:“太神奇了,你中文说那么好。我对法国甲级足球联赛关注过很长时间,巴黎圣日尔曼,尼斯,朗斯,摩纳哥,马赛,里昂,好多球队球星,都如数家珍。”他说:“哦。”
高个儿法国选手先进唐田补给站,我和那穿套靴的孩子一起进站,落在后面的重庆选手快到补给点的时候绕了一下子去洗手间了。我快速补给,乘白天时间多跑一些路,我跟在吃的高个儿打招呼:“哈喽,法国朋友,我先行一步。”
我在一条溪坑边跑,到一座孤零零的院子时,院子前边有一个简易厕所,小矮屋,一架木头座马,我便趋前去解手。正快完结起身的时候,穿套靴孩子追到,他见到我,迟疑一会儿,回眸看了我一眼,有等我一起跑的意思。我说:“往前面跑哇!”说话间,把手一挥。他往下游跑去。
这座院子出去,就是机耕路,不远处,右转上了毛竹山。在这个山路上遇见三位85公里组的选手,有一位自称小姐姐的在前面,后面有两位男选手,其中一位叫黑子,另一位叫小黑。
我们混合一起时,谈论起领先走着的穿套靴的孩子,有人问:“他几岁了?”我说:“二十岁会有了吧!我估计他还是学生。”小姐姐说:“我看他二十岁都不到。”我说:“学生参加越野赛毕竟少,这样长距离比赛,完赛了,回学校可以牛一阵子了。”
我超过他时,很不忍心将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落下。他的手杖都摔坏了,缩短了,拎在手上,又拄着一长一短两根曲里拐弯的树枝,水袋背包松松垮垮的,我担心他是否会挺过晚上。
我问他:“头灯带来了吗?”他说:“带了。”我鼓励他:“慢慢走,没事的。”小黑说:“水袋背包的带子拉紧一点,就不会晃了。”小姐姐说:“可能他感觉这样舒服吧。”
穿套靴的孩子话不多,沉闷得让人心疼,他与众人一起说说话多好啊。
我想他也就我孩子这样大甚至更小,我孩子出门也需要各位照顾,给他勇气和胆量。现在,我一个年长的,算越野有一些经验的,没能够对这样的孩子多一些援手,心里总是有点戚戚然,我与他擦肩而过之际,内心里徒生起一丝歉疚来。
通过查翻图片,这孩子开赛之初穿的是红跑鞋,他后来的套靴就是红鞋外面的防沙套吧。他在后面一直坚持着,成绩二十个小时多一点,凌晨三点多,完成了他的全部旅程。比我到终点的时间还早。他580号,名叫郭子阳。
孩子郭子阳
分分合合
几个人走着的时候,我和黑子领先,其他包括穿套靴的孩子在后,慢慢地,距离拉远了,我当时其实快不了,脚底一直有水疱那样的感觉,要翘着脚趾,要变换脚底的受力面,左小腿前面的肌肉也开始发紧。
我对黑子说:“你有余力,可以先走啊!”他说:“无所谓的,反正拿不了名次,跑前面和跑后面,没什么两样。跟在后面,也挺好。”他就与我一起,跑过樱花地,跑过一个小山村,避开几只凶悍的大狗,继续爬山。经过石阶,我爬升困难,他显得很轻松。慢慢地,他走远了,在天色即将暗下来的时候,他加快了节奏,消失在坡道上。
我一个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把头灯戴上,凄厉的风吹动着薄雾,漫无边际地迫来,细密的雨丝,连绵不绝。
一条持续下坡的毛坯路,是熟悉的。去年春,曾与范占东、朱自民兄弟一起白天跑过。我一个人跑到这儿,经历了朦胧可辨到看不出周围样貌的过程,天黑下来太快,白雾越益浓重,冷雨几乎以雪粉状一样喷洒着。我并不担心一个人孤立无援,根本不去想这事,而是以不懈地奔走以获取自身的热量。同时,将两手杖不停地向身后击打地面,频繁地挥舞杆子,这样上身会暖和点。我的补给瓶子有一个是装白酒的,感觉冷得不行,取出小酒瓶抿一口。
我的头灯,在家里准备装备的时候,我在头灯前罩着一层明黄的塑料薄膜。为的是像汽车防雾灯一样用微黄的光线可以穿透白色的浓雾。我的头灯光色偏白,在去年乌蒙山越野赛时候,在乳白色浓雾中,融为一团牛乳,眼前分不清一草一木。这一次,我不敢说加膜后的头灯有多好,且雾的浓度有差别,在实际应用中,这一次它是能够胜任找寻路标和路途的。
我渐渐地发现身后有灯光,是那位小姐姐在内的好几人赶上来了。还没等这一班人马全部到身边,有一位选手领先到达,他的状态看上去轻轻松松,还能够小跑跑。我跟随他去,后面的一干人等,便落在后面。
有两个人在一起,找路标就容易的多。在一个山塘水库的泄洪道口,发现没有路标,缺口上有两根一大一小的树干横架在水渠上。灯照射对面,发现不了路标。我仔细观察树干,有踩踏而过的痕迹,黏有糊泥。
我说:“就是这过去的。”
他不信,我们往回路上找路标,还是根据路标的指向往泄洪道这儿来。
我说:“我先来,我悬过去,你不要动木头,我过去后,你接着过。”
他寻找着过渠的办法:“有了,渠底下有些地方是干的,可以爬下来从渠底过去。”
我并拢着脚,横着从两树干上悬了过去。他爬下,过渠底,再从另一边爬上来。急匆匆赶到蒋宋别墅处补给站,在进站之前,一时间找不到路口,迂回跑动,寻找了一些时间。
到补给站,进行补给。他问知洗手间位置,去那儿解手,返回来后说:“那儿有热水,很暖和,我要去换衣服,要在那儿睡一觉再走。”
我就立在补给站前傻傻地等,看有谁一起走出补给站。
这儿有个手机
打算出补给站的是一对85公里组的组合,一男一女,西安男选手叫刘佳,上海女选手叫俞佩云。一开始,他说:“我们走路很慢的,我膝盖有伤,她左脚也有伤,准备慢慢走的。”
我心里暗喜,说:“没事,我也有伤,体能也不好,恢复没有你们年轻人快。”
他问:“你什么地方出状况了?”
“脚底的水疱有好几处,这还是小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我指着左小腿前面的一小块说,“这儿不行了,开始时候肌肉发紧,后来慢慢变为疼痛,有了痛,跑不起来了,走还行。”
我们一起走,这一段下行公路与去年一样的,我记得在公路外侧转入山坡的,但这一次走了很久,没有发现那个右转的岔口。
他们俩走得近,而且有很多话题可以交流。我落在后面,频繁地用手杖敲击沥青路面(回来发现把手杖尖头的碳钢敲没了)。不摆动出一些看似有点夸张的肢体动作,身体会感觉寒冷。
我头灯照到了一个疑是腰包一样的东西,照了照,还是看不清是什么。
继续走。西安选手叫起来:“这儿有个手机。”他从路上捡起来,察看了一下,“手机屏的一角甩出了裂痕,应该能用。”
我觉得掉手机的,是不是跟刚才一个疑是腰包有关,可能就是腰包掉了,腰包里的手机滑出来了,在下坡路上滑出了稍远一点的距离。
俞佩云说:“手机应该是跑前面的选手吧。”
我说:“丢手机的人一定很着急,现在手机绑定的内容那么多,没有手机,很难办事儿。”有少儿作品《手机》里写道:“别人都要生二胎,我爸妈不用了,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小儿子——手机……”
西安选手刘佳说:“带上手机,把它交给组委会志愿者,让他们找失主。或者带回终点再说。”
捡到手机没过多时,失主打来电话,失主也是越野赛选手。西安选手说:“手机带到终点交给你吧!好在是一同比赛的跑友捡到,交接不是啥难事。”
看来失主有点不放心,时不时要打进自己手机电话,确定手机是否开着,或者询问到了哪儿了,还要求发个定位,确定各自所在位置。他这样的担忧与迫切拿到手机的心理非常正常。而手机屏甩坏了,部分功能跟着坏死,有些处置是不好办的。
我们就在有涧溪河谷的一块狭窄地带,不停地上坡再下坡,下坡再上坡,有好多台阶,有长长的地埂,有竹山,有村舍,有粽箬掩映的小径,大家走得很慢,好多选手超过我们。
刘佳和俞佩云在前,我拖后面,走着走着要拉开距离。俞佩云要求歇一会儿,就此等候我赶上。如若他们不停歇地走路,完全可以抛开我几公里距离。我曾带头走过一小段路,我十分清楚,他们在我身后为我的慢行而着急。
到一个有几位指向路标志愿者的房屋,在夜里看不清这房屋用途,是路廊、是庙宇还是农家?一个大门,门槛上坐了好几位选手,经确认,其中一位就是手机的失主。
他说:“168大神,我们一起跑过路。”
我一时想不起来,光看面相也识不得的。当他讲起他还有一对朋友没有追上来时,我记起来,他就是黑子。宁波江北的卢能杰。
刘佳交还黑子手机。黑子要加刘佳微信,无论如何要谢谢人家。
后来,在溪口至宁波的公交车上,听西安选手说:“手机失主要拿一千元谢我,邀我在宁波三江口玩玩。”
黑子卢能杰追述丢手机的原因:当时有个110公里选手在蒋家别墅那里迷路,被关在别墅围墙的山上,进不了景区,大声喊:“我迷路了。”后来工作人员让他原路返回。在打卡时候,他说:“在董家彦换装点,把换装后的号码牌、手机都忘带身上。”唐田时候,他还是110组第五名。出发时候,他怕迷路,决定跟我们一起走。路上,边走边聊时候听出他的不甘,他没受伤,体能还很好。就是对后面赛道未知数,无法跑起来。我当时就决定把我佳明飞3借给他。他临走之前,叫我打他手机号码,到时候以便联系我,还我手表。就是那时候,打完电话,手机没塞回冲锋衣口袋,塞在背包跟衣服中间。这样漏了。
刘佳、俞佩云和另一选手携手到终点
每根骨头在发抖
我们三人一起前进,到三十六湾时,找了一下路标,村子周围的路标可能缺失了。
离西岙不远,遇下坡石阶。腿脚肌肉酸痛,刚刚适应了一种平缓公路的路况,突然间抬腿下坡,双腿受不了。我下不了,西安选手也因膝盖疼痛下不了,另一位刚刚遇见的压缩裤一腿纯黑一腿有大花斑的选手,他也下不了石阶坡。我们几个一步一挪,一步一挪。只有上海选手俞佩云,尚可以轻松地下到坡底,在下面一直等我们几个下坡。
我们进了西岙补给点,我喝了点热水,喝了点粥。我跟同伴说:“我需要消息,你们能走先走吧。”
刘佳说:“我们一起走吧!”
我说:“能走得动我就跟你们走了,现在走不动了,刚才下石阶已经在挪步了。左脚背蹦着,木头一样,勾动一下都很痛。”
我问志愿者:“有睡觉的地方吗?我需要休息。”
这儿有四位志愿者,有两个穿军棉大衣的男青年,有一个用羊毛毯裹身裹头仅露出一点儿脸孔的女孩,另一位短发女孩要积极主动地招呼大家,拿吃的,替大家灌水和饮料。
短发女孩说:“这儿只有凳子上可以给你躺一下,别的可以睡觉地方没有。”
我看到有三条靠背凳子并排放着,凳面铺着一块保温毯类似的锡箔材料毯,搁上面一条羊毛毯,人家已经睡过,胡乱地堆在一起。我看了看,发现羊毛毯有污渍,大约此前的人就和衣而睡,不在意羊毛毯的洁净与否。
我说:“就这样,好的呀。”
我临时作出休息睡觉,这跟有些选手不一样,有人一路上叫着要休息要睡觉,一路上害其他选手的情绪受影响。我路途中可以不叫嚷,一旦决定了,我就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其他选手补给后走了。我脱下鞋子,放下水袋背包、腰包和头灯,脱下风衣,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短裤袜子,把一条羊毛毯紧紧地裹在身上,躺在凳子上。我很困的时候,睡不着啊,太冷了。把毯子在脖子周围塞得紧紧的。左腿是动弹不得的,右腿把毯子帮着裹紧双腿。三条凳子不够身高,我叫志愿者:“小哥,麻烦你帮我搬一条凳子,我睡着不舒服。”
他搬来凳子,头上放一条,脚一端放一条,这样腿脚可以搁在凳子上。
我不知道有没有睡着过,我有意识的时候一直感觉冷。冷无边无际,冷入骨髓,冷得我身子每根骨头在发抖。我抱着自己的膀子,紧紧地抱着,但无法取暖。我多么希望我筛糠一样的抖相能够引人注目,给我披一件军棉大衣。我一再巴望,我一再失望。我还希望边上一件没有拆包装的羊毛毯能够加在身上。
我不断地大口喘气,就像跑步喘气。很想翻身的,但左腿根本不容许自己翻身,几乎仰面躺着,无法动弹。
一拨一拨选手进站,一拨一拨选手出站,继续越野。
我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了。醒来了又睡,睡了又冻醒。我抱着毯子坐起来,我问:“有会按摩的志愿者吗?”
他们没说有,没说没有,短发女孩过来说:“我给你按摩一下。”
我复躺下来。她拿了云南白药气雾剂,在我伤处喷药,她捏着我的左小腿胫骨前薄皮肉筋红肿的伤块:“是这儿吗?”
我哎呦呦大叫了一声。穿军大衣的男孩禁不住戚戚一笑。
她不按压伤处,没事儿,一碰到伤处,我需得咬牙切齿,强忍剧烈疼痛才能熬过。
短发女孩说:“要不要冰敷?”我巴不得呀,怎么不早说呢,早敷不就可以早好,我说:“好啊!”她去拿来冰袋,搁到伤处。我希望她拿胶带将冰袋固定一下。后来发现,自己的褪在脚脖子处的长筒袜,可以拉上来,把冰袋塞进袜筒里。
短发女孩给我按摩的时候说:“这个地方受伤是很难好的。”我知道人的小腿骨中间段有一个雅号叫“烂脚宕”,有的人经年溃烂不见好转。我的患处,与此非常接近,位置只略微低一点。这是薄皮近骨的所在,稍有磕碰,就会伤及骨骼。
按摩、冰敷过后,我又睡着了。我睡觉,没有打算睡到何时,没有设置手机闹铃,没有叫志愿者定时唤醒。一直如梦似醒般睡着。有五六小时了吧,当时零点后进站,直睡到天快亮了。穿军大衣男孩像催我启程,他问:“好点了没有?”
我说:“不行。”他说:“我给你喷一下药?”我说:“好的。”他在我伤处喷了云南白药保险液,又喷了修复液。静待伤病快点好起来。
这时候,出大门去一趟洗手间,都是颤巍巍漫踱过去,体虚得须臾离不开羊毛毯,把毯子包裹身上。
我慢慢地自己拉伸拉伸,活动活动腿脚,似乎看到了一丝好转的迹象。我离关门时间还早,我不担心能否完赛的问题。我只关心什么时候出发。最后四公里半不到,无论如何,要坚持继续爬山。
有一位女选手进站,她受了满腹委屈似的,跟志愿者哽咽着讲:“刚才找不到路标,好像某一段路没有经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过来到补给点问一下。”
大家都劝慰她只要人没事一切就好。我说:“你可以看脚迹,也可以判断,赛道毕竟是给大家跑的,不会设计特别诡秘的赛道。”她说:“雨里雾里,不好找啊。”
只有经历的人才知道,找不到路标,怕跑错,怕身子冷下来。
我决计要出发了。继续待下去不是办法,我可以走慢点,走比不走,要好,才有完赛可能。我去洗手间清空一次。向志愿者要了一碗酸菜泡面。这一个后半夜过来,我最大的感受是冷,我最欣喜的是会吃会喝。我对穿军大衣的志愿者说:“你把我的保温毯围成一条裙子,我要把腿保护好,免受二次伤害。”
他说:“胶带在哪儿?”
我说:“刚才我看到过的,在,在那儿!”
他拿了一卷胶带,把保温毯围好我下身后,用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缠得紧紧的。
村民才出门去拗笋,我收拾起头灯,我敲打着手杖,走出村子,爬山上去了。心下决定,不与其他选手结伴,独自为战。
我穿着保温毯扎成的裙子,以二十多分钟一公里的超慢速度前进,上坡下坡一个样的慢速。我到一处水草滑溜的地方,路很烂了,无处下脚。我看到一位拗干笋金竹笋的村民老大哥,我说:“你拗笋呢?”他说:“你跑来了,我在村子里见到你跑过。”
他一边拗笋,一边爬山,能在我面前,我是慢到家了。我只能自嘲地说:“腿伤着了,跑不起来。”
临近终点,山夫大叔在道中拍照,他对我穿着裙子的模样说:“你真棒。”
等我跑过了,我听得他在后面说:“我给你背影也拍一个。”
保温毯裙
脖子像折了
终点,喇叭反复播放着熟悉的运动旋律,我勉强地跑起来,冲过终点。志愿者往我脖子上挂纪念牌。舟舟老师问我:“看到你一直卡在西岙不出来,是不是受伤了?”我说:“我左小腿前面受伤,走不动了,在西岙睡了五六个小时,等到第二天天亮,恢复了些后再出发。”我像爱唠叨的祥林嫂一样重复回答朋友提出同舟舟老师相类似的问题。“我左小腿前面受伤,走不动了,在西岙睡了五六个小时,等到第二天天亮,恢复了些后再出发。”
我坐在礼堂里的桌子前,休息饮食的时候,千千过来拿去GPS定位仪,发还我的设备押金,把捆绑一起的三只赛事包拿来给我。她知道我十分困倦,我有点晕乎,到终点后不知道该干嘛了。姐夫两栖侦察很早就完赛,我只在栖霞坑古道追上过他的屁股,之后一直越加拉远了。
我一瘸一拐走在溪口街头,本来银凤广场公交站近在咫尺,我南辕北辙而行,绕行了一大圈,回到银凤广场公交站。
溪口回宁波的988路公交车上,我无意间就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座,有一位跑者在找座位,我说:“前面的空座位可以坐呀!”他避让开了这个座位,我感觉非常惊讶,仔细观看,那就是老弱病残孕专座,而我的意识里,已稀里糊涂分辨不清这些礼让法则了。他比我要清醒。
我眯起眼睛,睡过去。汽车过桥或过起伏路的时候,一个跃动,我的头像个拨浪鼓一甩,脖子像折了,咔嚓作响。我害怕极了,止不住又睡过去,脖子又像要折一下。心下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伏在前面位置的靠背上,双手垫着,头枕在手臂上。这才要好一些。
爱人在家等我吃中饭了,她说:“一直担心你去比赛,我两夜没睡好,你好不要去跑了,这是最后一次。”她把“最后一次”强调了数遍。
赛前
赛后
总监的温暖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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