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arkley Marathons: The Race That Eats Its Young’
已经不记得第一次知道Barkley Marathons,到底是在哪本书或是越野跑杂志上。只大概知道这是每年在田纳西州东部一个叫Frozen Head的省立公园举办的越野赛,跑者们除了要在规定时间内跑完100英里赛道,还要每一圈寻宝似地从7-13本旧书上收集对应参赛号码的书页,以证明自己确实严格遵照了千变万化错综复杂的比赛路线。这比赛既没风景,又没标记,选手们常常在四月早春田纳西的凄风冷雨里苦苦寻觅挣扎,拖着僵尸般疲惫麻木的躯壳,迷路,失温,伤痕累累……然而几乎所有的努力都注定付之东流,这比赛的完赛率仅略高于1%,从1986年举办到现在,
30年来只完赛了14个人。什么鬼?!我才不要参加这种比赛。
Barkley赛道某段,©’The Barkley Marathons: The Race That Eats Its Young’
选手们正等待着出发时刻的到来,
回顾该赛历史自然也是场神奇之旅。
第一阶段(1986-1994)
1986年,首届比赛,包括完成Grand Slam的第一人Tom Green
如今Edwin Furtaw仍然会每年回到Barkley,
第二阶段(1995-2005)
1995年,39名选手。赛道重新进行了调整,每圈距离为20英里,短赛3圈“60英里”,并有了正式名字”Fun Run”,而全程为5圈“100英里”,Fun Run 限时40小时,全程60小时,不过需要在36小时内完成Fun Run才会被允许继续。据测量,真相是Fun Run为78英里(29,400英尺爬升),全程为130英里(49,000英里爬升),尽管这真相永远不会被承认。英国人Mark Williams首次参加Barkley,相对于那些老鸟们,他对这比赛有诸多不熟,包括他压根不知道“100英里”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只是Gary脑子里的怪物而已。40个小时的Fun Run关门后,众人散去,比赛到此理应结束了,只有英国人还在徒劳地奔跑,他以45小时06分完成了第4圈,睡了两个半小时之后,出发第5圈。59小时28分48秒,英国人成为了Barkley有史以来第一个100英里完赛者。他不知道100英里是不可能的,于是100英里成为了他的可能。
1996年,24名选手。选手们被要求第3圈和第4圈从逆时针方向出发,于是又没人能完成100英里,包括上届冠军Mark Williams,Barkley赛道又重新夺回了胜利。这年最传奇的是,两名选手深夜因为迷路误闯入监狱重地,当即被守卫逮捕,之后他们又被用枪逼着沿原路跑回,而可笑的是这两个“穿着诡异服装的嫌疑人”中的一个还是新泽西骑警。
1997年,31名选手,无人完赛。该年秋天西雅图地区出现了一个叫“Plain 100”的自补给自定位艰苦赛事,该赛事的创办者Chris Ralph是这年的Barkley选手。
1998年,35名选手,无人完赛。David Horton成为第一个尝试100英里的美国人,但他在第4圈因为弄丢眼镜退了赛。
1999年,33名选手,无人完赛。这一次100英里的尝试者是Blake Wood,然而在第4圈他在与幻觉的激烈搏斗中败下阵来。
2000年,35名选手,无人完赛。Blake Wood这回奋战到了第5圈,在艰难克服了夜雾、大雨、泥泞等诸多困难后,他最终因为无法跨越一条暴涨的小河而退赛。
2001年,35名选手,这一年Blake Wood和David Horton以58小时21分最终携手完赛。第2,3位完赛者。
赛道上的选手,
2002年,由于田纳西州政府的财政和政治危机,该年比赛停办,这也是30年来唯一停办的一届。
2003年,33名选手。这年赛道果然又升级了难度,“骏马山”的加入意味着爬升更大了。基于极其扎实全面的赛前演练(将赛道沿顺时针逆时针方向在白天黑夜各跑过两遍),新人Ted Keizer完成了比赛并创造了56小时57分的赛会纪录。第4位完赛者。
2004年,32名选手,Mike Tilden和Jim Nelson完赛,分别是第4次和第2次参赛。第5,6位完赛者。
2005年,33名选手,第7次参加Barkley的Andrew Thompson在第5圈的最终搏斗中,终于被强烈的幻觉所制服,当他回到营地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似乎已是一具完全被控制的僵尸。这年很可能是Barkley的最后一届,田纳西州政府因为各种原因想取缔这比赛,Barkley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第三阶段(2005至今)
2006年,33名选手,无人完赛。在Gary和多方人士的努力和争取下,州政府终于同意Barkley继续举办,但赛道要进行一些调整以避开某些自然保护区域。尽管危机解除,但这一年还是没人能完赛新赛道。75岁的Dan Baglione在林子里迷路了超过24小时,迫使搜救队出动,尽管他最终安全返回,却从此被终生禁止作为选手,而只能作为观众参与Barkley。
2007年,35名选手,无人完赛。不过仅第2次参赛的Brian Robinson这次就一路拼到了第5圈。
2008年,35名选手。不负众望,Brain Robinson这次不仅完赛而且将赛会纪录提早到前所未有的55小时42分,他为大家展示了一次极其精彩的运动表现,而更让众人动容的是,这一年他的赛前训练量已经达到每周60-90英里/50,000英尺这样不可思议的水平,以致于他每天需要补充4000千卡的能量才能勉强平衡训练消耗。第7位完赛者。
2009年,40名选手。这一次恶劣的天气没再能阻止Andrew Thompson前进的步伐,历经万难,Andrew终于在他的第10次出征中凯旋而归,57小时37分,他成为了第8位Barkley 100完赛者。
2010年,40名选手。首次参加的Jonathon Basham以59小时18分完赛。第9位完赛者。
2011年,40名选手。首次参加的Brett Maune以57小时13分完赛,第10位完赛者,这一年20岁的Nick Hollon经历了自己的第一次Barkley之旅,他完成了Fun Run但由于关门时间止步在第3圈。
2012年,33名选手。这一年Barkley出现了史上最多的完赛者,分别是Brett Maune, Jared Campbell和John Fegyveresi。Brett Maune不但连续第二次在Barkley夺冠,还创造了保留至今的52小时03分的赛会纪录。John Fegyveresi最后一圈出发的时候只剩不到13小时,从来没有选手能在这个时间线出发最终完赛,而距离关门时间还剩18分钟,当几乎不能保持身体平衡意识模糊的John终于跌跌撞撞地冲过终点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为John,也为Barkley的每一个人。Beverly Anderson-Abbs成为第一个完成Fun Run的女选手。Nick表现了自己强劲的实力,却因为迷路次数过多遗憾止步在第4圈。第11,12位完赛者。该年“将死山”(将死,象棋术语)加入赛道。
最后一圈赛道上的John Fegyveresi,
2013年,40名选手。年轻的Nick经过又一年的积累沉淀终于在此成就自己,57小时39分,与他一起完赛的还有Travis Wildeboer,58小时41分。第13,14位完赛者。该年又一座山“愚蠢的斯图”加入赛道。
2014年,41名选手。Jared Campbell以57小时53分再次完赛,成为继Brett之后第二个两次在Barkley成就自己的选手。“海勒姆的淫荡微笑”加入赛道,总爬升达到62,680英尺(19,105米)
2015年,40名选手,无人完赛。
因为极度的睡眠剥夺,一名选手在赛道上昏睡过去,
近三十年来, Barkley的选手中不乏Wasatch 100,Hardrock 100,Badwater 135, Spartathlon 154这样超难赛道的历次冠军,也包括Nolan’s 14, Appalachian Trail, John Muir Trail最快完成记录保持者这样的户外耐力达人,然而对于几乎99%在此地的努力而言,失败都是注定的结果。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源自于这比赛的理念“impossible”,Barkley赛道上的一切困难几乎都是刻意策划的,这比赛的目的就是让它的难度超越人类的极限范围从而使选手们几乎不能完赛。站上Barkley的赛道就意味着无论你多么强壮坚毅,无论你愿意承受多少付出多少,都注定要被击垮,尽管仍然有一小部分人企及了那不可知之地。
这么多年来Barkley的赛道越来越长,爬升越来越陡, 完赛率却永远无法升高。然而今天绝大多数失败者所表现的能力早已大大超越了早年的选手甚至完赛者。赛道越来越艰苦,跑者们一直在失败,然而他们却跑得越来越好,于是这赛事也似乎从某个角度记载了一段人类耐力极限的进化史。
Barkley是迷人的,它的迷人之处在于它永远处于可能与不可能的边缘,那1%的触手可及让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奋力一搏于绝望和希望中,艰难而又幸福地期待着奇迹的出现,更难得的是,这奇迹并非从天而降,而是萌自你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呐喊和力量。只有常常接近边缘,我们才得以窥见更为广阔的世界,无论这广阔是关乎天地还是关乎我们自己。
早期的Barkley选手们热情单纯,好几年之后他们才明白Barkley赛道的设计理念就是让他们不可能完赛,然而,当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他们仍然热情不减地一次又一次回到Frozen Head 州立公园的起点。他们是如此无畏地接受了一次次注定以失败告终的挑战,因为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得以前行。他们竭尽全力想去赢得成功,而又不畏面对失败,不畏直面自身的局限。他们是如此让人尊重和动容,因为他们可以失败。
一名选手在Barkley赛道上,
Barkley赛道上的Nick Hollon,比赛已进行到第五圈(超过52小时),
2012年Jared Campbell第一次考虑参加Barkley之前,他的死党Ryan
McD问他,如果硬要他在Barkley和Badwater之间选择的话,他更愿意去跑哪一个,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Barkley,而Ryan则选Badwater。只不过是一次不经意笑侃,而这毫不犹豫却让Jared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把Barkley从“今生绝不参加的超马赛”黑名单里拿出来,开始全力备战当年的Barkley,而他最终也成为了迄今为止,第二个两次完成Barkley 100英里全程的人。
Jared Campbell在2014年比赛中,
希腊神话里西西弗得罪了众神,被惩罚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永远会在即将到达的一瞬自行滚落,往复无穷尽。可以想象,在坡上迈出的每一步,西西弗几乎都必须得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推动那沉重的庞然大物,他举步维艰,吃尽苦头,煎熬挣扎又使得这过程愈发漫长没有终点,而在一切终于就要结束的时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头滚回山下,于是,他只得重新走回山下。一切归零,从头开始,这是他无法逃脱的宿命。无用又无望的劳动,竭尽全力却注定一事无成,还有比这更为可怕的惩罚吗?
阿尔贝.加缪将西西弗视为荒诞英雄,他在自己的随笔集《西西弗神话》里写“假如他每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支持着,那他的苦难又在何方呢?”在那一次次的孜孜以求中,谁能否认或许他就是喜悦着的。在每一次的推石运动中,他都抗争着那似乎注定的不可能,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只要石头可以到达山顶,其保留在原地的一线希望就得以存在。而恰恰因为希望的不磨灭,西西弗与巨石,与山坡,与这周遭的一切光和影一起构成了他自己的世界,独属于他一人的世界,在这里,他早已超越了他的宿命。如果说苦海无边是绝望的黑夜,那茫茫黑夜就成了他光明。
在无望的抗争中,西西弗找到了意义。而在年复一年的Barkley Marathons中,所有的人也渐渐明白,我们寻找的所谓幸福和意义并不仅仅存在于最终目标的达成,也存在于每一次努力的过程本身。得以一次又一次与不可能性抗争,与对不可能性的信念桎梏抗争,这恰恰是这场看似简陋荒谬的超马赛最为激动人心和难以企及的闪耀之处。
代表Barkley选手们的各国车牌,
加缪在文章的最后写“攀登山顶的奋斗本身足以充实一颗人心,应当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加缪是对的,或许在一次又一次的抗争中,我们方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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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发的这个片子,好像过两天就要上映了,iTunes似乎可以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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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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