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跑到距离终点的最后一个山顶时,我听到了头顶密林丛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我看了看手表,10点45了,距离出发时间已经3个半小时了。这一段稀疏的矮木已经无力遮挡头顶的太阳,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热气像是掀开锅子时冒出来的蒸汽,四处冲击着我被汗水浸透的身体。真他妈热啊,我的身体开始罢工了,尽管导航显示还剩2km,但我能感到自己的心理防线也快抵御不了高温的炙烤。一想到老婆还在山脚等着我,要接我回宾馆在12点之前退房,我又咬咬牙向上迈动了沉重的步子。
距离山顶越近,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拐过最后一个转弯处的小树林,跳进我视线的是一具半躺在地上的白花花的肉体。
“你看看他的手表,现在心率还是很高啊。”旁边一个40岁左右的大叔擦着汗说。
“这大热天的,太容易中暑了。”旁边一个45岁左右的大姐扇着手里的毛巾说,“能跑完的都是英雄。”一段裸露的身体靠在她的双脚上,晶莹透亮的汗水从白净的胸口流下,汇聚在同样白净的肚子上,又随着沉重的呼吸四处散开,继续向腰腹处流去;另一段包裹着短裤、护腿套和跑鞋的身体则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原本指挥这两段身体的脑袋则耷拉着,双眼紧闭,嘴巴微阖,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他是和你们一起的?”我停下来问道。
“不是,都不认识他。”大姐说,然后指了指身后,“据说是和这个匈牙利美女一起从上海来的。”
一个身材瘦小的金发女生坐在树荫底下的石头上喝着水。
“你平时在上海哪个地方跑啊?”我旁边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大声问道,“我也是住上海的。”
“我在卢湾,平时晚上在公园里跑。”匈牙利女孩说。
“哦,我经常在卢湾体育馆附近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男子继续大声说道,“是不是也跑了‘拆骨躺尸’啊?”
“跑了,但没跑下来,天气太差了。”
“我说呢,就觉得眼熟。我跟你说,这次‘拆骨躺尸’……”
我屏蔽了他们俩人的对话,走上前跟大叔和大姐说,“我把他的护腿给扒了吧,散散热。”湿哒哒的护腿被我一拉就顺利地滑到了脚踝,露出了白净的双腿。
“哎,你把他的鞋子也脱了呀。”大叔朝我喊道。
我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弯下腰去脱他的鞋子,但发现鞋带是抽拉式的,绑在搭扣上。“这鞋子我不会脱。”
大叔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别脱鞋子了,”大姐说道,“待会儿醒了还有穿,咱不要这麻烦。”
树荫下的这七八个人或站或坐,都摆出休息状不走了。其中一个35岁左右的男子掏出香烟坐在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抽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想坐下来,但一想到还在等我回去退房的老婆……“不好意思借过,我还得赶路。”
“没事儿,你先走吧。”大姐说完,侧过身。
顶着烈日跑进设在党校的终点,我在补给站一口气吃了3块西瓜,喝了两杯蛋白粉。但无论我怎么吃,也是吃不回那50块钱报名费了。拿了几个小番茄准备走时,一阵警笛声从屋外呼啸而过。
“哟,是消防车吗?难道是山林火灾?”一个工作人员说。
“听着不太像,像是救护车。”另一个工作人员说,“不是说有人晕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