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我跑过的最难赛道。”
6月16日贵阳马拉松赛后,季军兼中国第一杨定宏对笔者如此感慨。
几乎每一个参赛者都有同感:从见坡丧胆、临时“全改半”的笔者本人,到排名国内第二的贵州本地高手岑万江。
贵马只输杨定宏,杭马惜败李子成
和成绩比PB慢8分钟、却说这是今年自己最满意表现的杨定宏相似,岑万江也告诉笔者:
“贵阳马拉松跑到2:32,还是非常满意的,因为难度比较大。很多人都说,跑下来像山马(山地马拉松)一样。上下坡的确挺大的,尤其后半程爬升很大。”
他发现今年的赛道比去年更虐,还好因为提前了一个月,天气不像去年那么热。
这次岑万江全程都是一个人跑的。
抵达半程点时,一看时间过去1小时13分(成绩证书为1:14:09),惯常全程匀速跑的他心里盘算:就算后半程慢两分钟,2小时28分应该也可以完赛。
结果他的实际成绩是2:31:57,比预期慢了将近4分钟,原因是“我不知道后半程的坡有这么大”。
笔者问他哪个坡最难跑,他回答:“前半程体力比较充足,那些坡对我来说还算能接受。后半程只要看到坡,我都觉得难跑(笑)。”
除了三百多米的累计爬升,他还碰到一个难题:“这次贵阳马拉松什么都好,就是功能饮料是魔力,我喝不习惯——之前喝了肚子痛;所以不敢喝,只好喝水。”
他认为自己跑到后半程,腿没多少力气,可能也和电解质流失过多有关:“因为后面累了,而且没有饮料喝,腿有点沉。配速最慢掉到3:48。”
鉴于魔力生产商怡宝赞助的马拉松比赛相当不少,平时习惯喝尖叫的岑万江承认,看来以后有必要学会适应不同饮料。
尽管成绩比去年快6分多钟,但他坦言,其实自己并没有竭尽全力。
跑到后半程,他眼看前面的追不上,后面的又被自己拉得挺远,所以就放了一点,心想:反正不能PB,那就跑名次好了。“如果有人一起跑,我应该可以破2:30。”
和杨定宏一样,岑万江的上一场全马,也是5月26日长春马拉松。
那次他跟随埃塞俄比亚女子冠军一起跑。“那个女老黑水平比较高,跑了2:33。我跟着她跑到38公里,才自己加速。”
最终他收获国内第三,仅次于杨定宏和“福建一哥”钱鼎彬。
去年杭州马拉松,岑万江也是国内第三,只输给跻身今年上半年中国前十的两大高手李永远(徐马2:15:53)和李子成(厦马2:15:04)。
那次他和国内第二李子成的成绩,仅仅相差13秒。
他告诉笔者,当时自己并没有试图超过李子成:“因为不知道他就在前面。37公里才远远看到他的人影,当时也不知道是李子成。快到终点时才看清是他,想追也追不上了。”
而岑万江是和李永远一起跑到36公里,后者才加速向前的,“那时我加不起来了(笑);后来他就拉开我一分多钟。”
50公里超马,首战创中国纪录
在中国马拉松擂台上,岑万江并非只有唱配角的份儿。
2018年贵阳马拉松,他曾击败一众实力更强的成名高手——体制内的内蒙李春晖、赵佰东,以及体制外的狄鋆、赵浩等等,以2:38:14勇夺国内第一,总成绩第五(和今年相同)。
今年3月31日丽水超马,他更是以2:57:08夺得50公里冠军(平均配速3:32),同时创下中国纪录。
“2019丽水超级马拉松是国际超级马拉松总会(IAU)认证赛事,50公里项目男子冠军岑万江2:57:08,50公里项目女子冠军姚妙3:13:43,这才是目前该项目的中国纪录。”
以下是中国女子和男子50公里超马的汇总纪录和各年龄组纪录,来源自德国超级马拉松协会数据统计——超马界的国际权威网站。
“丽水超马是我参加比赛以来,含金量比较高的一个。”岑万江说。
此前他从没跑过马拉松以上距离的路跑,而丽水应该也是国内首场公路超马(其余多为6、12、24小时定时赛)。
那次和他同场竞技的,不仅有国内高手游培泉,还来了一个肯尼亚马拉松名将:PB 2:07:49、自2012年以来六度赢得肯尼亚著名赛事Safaricom Lewa Marathon的吉蒂亚(Philemon Gitia Baaru)。
Lewa保护区马拉松,2015年曾被英国凯特王妃的妹妹Pippa Middleton选为人生首马。
(据首战破四的她赛后诉说,这是世界上最难跑的马拉松之一:气温飙升到摄氏30度以上,海拔高达5550英尺(1692米),还可能撞上狮子或犀牛)
比赛开始后,岑万江一直压着速度跑。“那段时间肚子吃坏了,肠胃消化不怎么好,所以前面比较保守。”
他原本打算跟着肯尼亚人一起跑,无奈对方的速度忽快忽慢;一被追上就来一个加速,非要把他甩开。
“他可能也没经验,体力分配不怎么合理。他全程也不吃东西,就喝一点纯水。我知道两个半小时之后,他肯定要出问题。果不其然,最后他就不行了(笑)。”
岑万江用时2:29:31,完成42.195公里的全马距离,平均配速也是3:32;“现在跑2:28、2:29比较轻松,如果赛道好的话。”
跑到47公里左右,在确定对手被拉得比较远、自己已经可以稳拿第一之后,他也“稍微放了一点,不是那么拼,因为比较累”。
肯尼亚人最后比他慢将近两分钟,屈居第三;亚军被游培泉摘得。
岑万江和游培泉的成绩虽然相差不到半分钟,但据他表示,两人全程都没拼过,因为后者一直在自己后面一点点。
“前30公里,他们好像是几个人一起跑的,一直都在我后面。我会偶尔追上老黑——他和我都是一个人在跑”。”
那次他的中途补给,和跑马拉松差不多:只吃3个能量胶,外加4粒盐丸。
而在参加全马比赛时,他也会吃两三个能量胶:一般在13公里左右吃一个;第二个在二十四五公里;第三个在35公里左右。“最多吃三个,状态比较好的话,吃两个就可以了。”
以前跑马拉松时,他会带两个能量胶,如今随着多数比赛都有供应,他只需带一个,放在前半程吃。为此他会在赛前查阅赛事手册,看多少公里的补给点会有能量胶。
从乡村修车工,到“浙漂”打工族
和很多马拉松高手不同的是,岑万江完全没有专业队背景:21岁才第一次参加比赛,24岁才开始持续跑步。
1990年10月,他出生在贵州省安顺市紫云县大营镇偏远乡村,老家距离安顺市区120公里。
当地海拔不高,只有500多米——比1100米的贵阳和800米左右的县城都低。
他的家庭条件相当艰辛:8岁时,父亲就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还有一个妹妹的他,2008年从镇上初中一毕业就出来挣钱,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2009年,岑万江赴广东打工,在东莞塘厦一家做数据线的工厂上班。
“当时很多哥哥、朋友都出去打工,也不太成熟,觉得外面的世界可能很好玩,想去闯一下,所以就出去了。”他回忆说。
在东莞打了一年工的他,2010年回到家乡,成为一名摩托车修理工。这一行他干了将近四年。
“手艺在农村还吃得开吧,还带了一些(新手)徒弟出来。”他说摩托车修理比较简单,难的主要是电路。
而且修摩托车利润相当高,“百分之八十的配件,都能赚到一半以上的利润”。
问题是,利润只是账面上的,钱要拿到手很难:“我们那边喜欢欠账,很多人过来修车,都不带现金,都说‘下次再给你’,导致我们出去拿货有时都拿不到。”
由于做这一行本钱不大,只要一两万块,“在乡下如果十个顾客有八个欠账,那就搞不下去了”。
他考虑过转行去修汽车,身边也有很多朋友走上这条路,但最后都没走出来,于是他放弃这个想法,又一次离乡背井,外出打工。
2014年9月,岑万江来到温州乐清,也在一家做数据线的工厂上班。
他之所以选择温州,是因为有几个表弟在那边,他们说工资还可以。另外,那几个表弟和他一样,都喜欢打篮球,一过去就可以跟他们一起玩。
从小喜欢篮球的他表示,自己虽然个子不高(“才1米65”)、弹跳力一般,但“速度还算可以”。他是打后卫的。
2015无锡首马2:44!
2014年底,岑万江在温州开始接触跑步,原因是有点胖的表弟要晨跑减肥,但坚持不下去,就让他跟自己一起跑。
其实此前三年,他也有过一次跑步经历,不过那次只持续了两个月。
2011年他在家乡修车时,也喜欢运动的舅舅告诉这位外甥:黄果树有马拉松比赛,奖金很高;你要不练一下,也去参加。
黄果树大瀑布就在安顺市地界,从他家坐车过去,要两个半小时左右。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岑万江前往黄果树参赛;“那时都不懂,穿着篮球鞋就去跑。”
虽然首半马成绩相当出色:1小时36分,但他觉得跑得很吃力,而且和人家差距太大,根本无缘染指奖金,于是就没有坚持跑步。
而在温州开始的第二次跑步,虽然请他陪跑的表弟最终放弃,他却坚持了下来。原因之一是,他希望改变自己喜欢喝酒抽烟(一天两包)的生活方式。
跑步让他结识了不少温州的跑友和跑团。最先接触的是虹桥马拉松跑团,他参加他们的约跑,也一同参加比赛。“一些小比赛,他们会帮我报名。”
跑团的队长孔万奖成了他的伯乐:不仅帮他制定训练计划,每天早上还开车接他到镇上跑上十几公里,再送他回来上班。
练了4个月,岑万江成功完成他的人生首马:2015年无锡马拉松,2小时44分整!
“跑得还算可以。赛前没压力,跑多少算多少。我听别人的建议,前面压着跑。后面其实也挺难受的。
“后程、尤其是30公里过后比较煎熬,腿差点抽筋,35公里过后掉速很多。因为没戴表,也不知道慢了多少,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他的第二个全马,是两年多过后的2017年12月福州马拉松。“2018年之前,都是跑越野赛、半程比较多。”他解释说。
可能因为那段时间比赛太多,特别是前一周的越野赛跑得太累,没调整过来,福马他跑爆了:前半程1:13,后半程1:28——慢了15分钟之多。
即便如此,他仍以2:41:12完赛,PB了将近三分钟。
目前他的全马最好成绩,是去年绍兴马拉松跑出的2:25:25,平均配速3:26;半马则是1:07:57,创造于2019年岱山海岬半马。
月跑量600公里
与2015年无锡首马时200公里不到的月跑量相比,现在岑万江的每月训练量达到600公里左右;“如果没有比赛,可以达到700公里。”
也就是说,他几乎每天都跑20公里以上;每周只有比赛的前一天休息。
训练计划都是自己定的——基于自己的比赛经验,结合在网上查的跑步资料,“自己慢慢摸索、总结”。
他还加了管油胜、董国建等等国内大神的微信,有时会向他们讨教。
平时他都是早上16公里左右,配速4:20到4分半的有氧跑;下午10公里,配速3:50左右;早上节奏、下午放松跑也有。比赛后第二天会慢跑。
间歇训练放在星期二,具体取决于周末的比赛。
“比如这周我在安徽有一个半程马拉松,间歇强度可能会上多一点,800米8到12组。如果周末跑全马,强度可能就没这么大,跑400米6组左右就可以了。
“如果周末是10公里、半程比赛,对我没有很大压力就能拿前三的话,训练就会上很高的强度,比如5000、3000、2000、1000米倒金字塔,或者3个2000,3个1000,再跑800、400,有时是上金字塔。”
800米间歇,一般每个控制在2:16到2:18;400米则在65秒左右,通常完成8到12组;休息时间:400米50秒,800米两分钟——都比跑的时间短。
周四重点练核心力量。“这是一堂大课,有二十几个动作,练一个小时。”
在温州时,跑团每周四练一次核心,做的时间长达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
平时训练完后,他也都会练一下腰腹肌,包括平板支撑、能屈能伸、仰卧起坐,外加一套打开髋关节的练习。
平板他最多能坚持十几分钟,但平时每组只做3分钟,完成三组;仰卧起坐20个一组,完成六组。
由于周末都有比赛,长距离他几乎都是以赛代练。但如果周六是跑10公里比赛,周日他会拉一个28公里以上。
和在宁波鄞州定居的李子成相似,岑万江也一直都在温州乐清训练,而且都是一个人练。
夏季他才回老家,因为这几个月温州实在太热,没法训练,而且贵州正好有几个比赛:贵阳、六盘水马拉松和黄果树半马。
返乡避暑时,为了训练方便,他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待在安顺市区。
虽然就成长在云贵高原边上,他却从来没有上高原训练过。“今年夏天本来要去威宁找管油胜一起训练,后来他在贵阳考驾照,就没去。”
下一个目标:全马2:22
谈及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岑万江透露,2017年过后,他不再只在一个厂里面工作,而是一边到处比赛,一边做兼职、打零工(到比较需要人手的工厂),挣点生活费,“因为当时水平不太稳定”。
从2018年1月起,他开始不工作,成为一名职业跑者。除了比赛奖金,今年他还签下361。后者赞助的赛事一年有十几场,他可以从中选择一些参加。
他说自己这两年的收入,比打工时高一些,去年一个月的平均净收入,应该能达到1万元。
去年和今年贵马第五名的奖金,分别为5000元和6000元;丽水超马冠军奖达到3万元。
“2018年以来,一些开销没有像之前那么省,在营养方面稍微舍得花钱一点。
“之前比较省,因为自己还要租房子、生活、训练、外出比赛。我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拿到奖金,就会给家里寄过去,因为家里在盖房子(去年已经盖好)。”
对于“常胜将军”老乡管油胜,岑万江感慨:“他能力比我强太多了,有时一场比赛可以拿几万块,我现在还没他那个能力。男的竞争太激烈,相差几分钟,就是好几个档次。”
他评价说,管油胜出道比较早,发挥也比较稳;“其实我跑比赛也比较稳,只是还没达到他们那个境界。”
迄今他最满意的比赛,是去年杭州马拉松和绍兴马拉松。
虽然两者都在同一个月举行,但他都跑出2:25——11月4日杭马2:25:27,25日越马2:25:25,而且几乎都是全程匀速。“我觉得现在对我来说,2:25还是比较稳的。”
他认为后来自己的全马成绩没有提上去,可能和经常跑越野赛有关,因为不能好好休息,没法好好安排全马训练计划。
“要跑好一场全马,你至少要提前一两个月准备,不能去跑强度太大、四五十公里的越野赛,否则会影响路跑的训练(赛前不能训练,跑完又要调整两天),但不跑就没有奖金。
“2018年之前压力比较大。条件比较辛苦:家里在盖房子,一切开销都是我负担。”
另一个原因是,今年他一直没跑过比较好的赛道和大比赛。鉴于自己半马已经破68分,全马应该可以达到2:22左右。
突破的机会要等下半年,他有意跑上海和北京马拉松,不过还得有机会才行,例如上海必须先中签。
岑万江的下一场全马是六盘水马拉松,他的目标成绩是2:26,比去年快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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