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害怕，就只能拼命跑。”“哎，人嘛，就是在被要（欲望）、惶（不安全感）、恐（恐惧）驱使着前行的过程中不断强大的。”

1、要

“怎么样，明天能完赛吗？”追小命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们曾玩笑说，但凡上了玩赛小助手的，大概率我会DNF。去年因为在TNF受了伤，括苍退赛了。今年的括苍，被我视为上半年最重要的一场赛事。我，真的很想完赛。

春节后，偶然的机会，进了一个狂拽炫酷吊炸天的神秘跑山组织，名唤【差个牌匾】。一聊，发现大家都会去跑括苍，还都是65公里组。“你就跟着我们跑吧，目标12小时，最多13个。”尹老湿大手一挥，颇有领袖风范。12个小时完赛？！我只想过要完赛，从来没敢想过要在多少个小时内完赛。这可是要拆骨躺尸的柴古唐斯！能完赛就很好了，怎么还敢有成绩要求？！跟着拉练了两次，就知道这是一群多么敢要的朋友。三峰连穿，20多公里一圈，爬升近2000，从没想过我可以在5个小时内跑完。结果跟着要货们，4小时21分跑完了。我这边还在沾沾自喜，各位大神已经开始讨论什么时候可以3个半小时跑完一圈了。跟着这么要的伙伴们，我想，这次括苍应该可以完赛吧。

3月31日，括苍赛前最后一次拉练。漫山的桃花把拉练变成了一次春游。大家玩的很尽兴，还约着清明节再专门来赏一次花。等回到家，发现花粉过敏了，鼻腔肿到呼吸不畅。用洗鼻器清洗了一下鼻腔，以为会与之前的许多次过敏一样，第二天炎症就下去了。没想到，这一病就是半个月。花粉过敏引起急性咽喉炎，完全失声，验血各项指标都不太好。难道这一次DNF要变DNS了？尹老湿劝我，能去就去，宁可被关门，也不要弃赛。

赛事临近，群里大家开始讨论完赛策略。“起跑一定要压住啊，要不后面容易爆。”潘帅认真叮嘱大家。然后就是一个6公里1400爬升的大坡，就到了CP1。这个点，关门时间3小时45分。大班说他要2个小时才能到CP1。潘帅说他估摸着要2个半吧。上坡，我应该还能跟的上潘帅，那我也就2个半吧。我问要跟我组队的尹老湿，他能记得住其他CP点的关门时间吗？尹老湿很霸气的说，不用记，咱们不是会被关门的选手。

可是，如果还是说不出话来，也就是炎症还没好，我真的应该去跑这场出名了虐的越野吗？杨医生，蛇精病见的多。问他的意见。最后达成的共识是，最后一次雾化治疗后再验次血，如果白细胞正常了，就去。4月11日，一早小伙伴们就在问验血结果。下午终于有空去医院做雾化、验血。好消息，指标正常了，终于括苍可以成行。回家翻出散落在各处的越野装备，开始打包。4月13日，一早出发，经宁波抵达临海。

2、惶

柴古群里每天都要讨论几次4月14日会不会下雨。等你经历了2个九峰1个括苍之后，就不会再对这样的讨论感兴趣。下或不下，都还是要跑。不过还是记住了，根据天气预报，爬第一个大坡时在下雨，爬完就晴了。早上的雨比我预期的要大。跑友们在张家渡中学操场主席台的天棚下躲着雨，珊瑚打着伞在台下的跑道上做主持。潘帅、尹老湿和大凯先下到跑道上去热身了。我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觉得自己跑来淋雨，有点蛇精病。

发枪开跑了。号称要压住的潘帅，带着大凯和尹老湿嗖的就窜了出去。我试图跟上，跑了几步就放弃了，只能看着赛前信誓旦旦要跟我组队的尹老湿的背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多的人超过我。大家都想在山路被踩成烂泥之前上到CP1。公路开始有坡度了，前面的人开始走。继续小跑到山脚，看到了在走路的他们三个，打了个招呼，慢颠了几步，开始爬石头台阶。人跟人，排成一溜，不紧不慢的上山。偶尔有些急性子从身边窜过。尹老湿在后面叫了我一声。不知什么时候他跟了上来。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却也没觉得有多讨厌。爬了一阵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一个1400爬升一气呵成的大坡，已经被公路切成了几段。基本上，我们就是在切公路，走捷径上到山顶。恍惚间彷佛回到Zanskar，跟着厨子手脚并用的在各种小道上窜来窜去。

不知道在裤子上擦了多少次泥，终于爬到了山顶，米筛浪。补给站里一群志愿者正在包馄饨。时常被朋友笑话只吃两样东西—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我，居然看到了我可以吃的热食—现煮的素面。一碗素面下肚，觉得暖和多了。抓了一把杏仁和蔓越莓，跟着尹老湿打卡出站。一出站，他就告诉我，在他前面打卡那个是女子第10，那我应该是11，可以努把力。我一边往嘴里塞杏仁，一边表明自己的态度，完赛就好了，不拼名次。

出站就是几个下坡，尹老湿的优势路段。让他先走，我在后面慢慢跑。自从去年TNF摔伤了，对下坡一直有心理阴影。还是安全第一吧。CP1灌满的水，一口没喝，就到了CP2，跑马坪。尹老湿也还在站里。志愿者问，要吃年糕吗？一转身从蒸笼里给我抓出一长条蒸年糕来。从没想到过，这样蒸出来的年糕居然非常的美味。继续与尹老湿先后打卡出站。下一段，据说是括苍最难的路段，也是最让我好奇的路段。

九洞尖，听脱泥大湿描述过这段不到1公里非常陡的山路。去年，他是上坡。今年，我是下坡。看先行者们在坡上留下的脚印，似乎不少人在这里滑过。或许，干脆是屁降下去的。尹大湿继续先飞。一边回忆着潘帅教的下坡要点，一边慢慢往下跑。下到坡底，已经见不到尹老湿的影子。天有要放晴的迹象。有人在说，一会儿防火道要晒死了。那前面就是传说中的绝望坡了吧，括苍的signature。等这些在图片中上下翻飞的坡，真实的出现在面前，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依旧不紧不慢上坡，小心翼翼下坡。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叫我。以为是尹老湿，应了一声，抬头，看不到人。再爬了几步，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潘帅就在后面。原来刚刚是他。互换了大凯和尹老湿的消息之后，潘帅说我前面有点快，要再压压，就先走了。那就再压压吧。

我真的不在状态。这些往日会下的很high的防火道，都是慢吞吞的。爬到某个坡顶，听得两位跑友在商量是在这里吃个午饭，还是等进站了才吃。看了看表，预计完赛时间不知什么时候从晚上8点多变成了9点多。尹老湿交代过，一定要赶上兴善门8点半的班车，要不下一趟就要10点了。如梦方醒一般，赶紧提速。等进了CP3，盆化寮，尹老湿和潘帅都还在。加满水，胡吃一通。潘帅让我和尹老湿先走，他一会儿去追我们。出站，都是机耕道。路书上好像是说，过了CP3，都是容易跑的路了。那就跑吧。尹老湿不知怎么没跟上来。水汽重了起来，开始起雾，看不到前面的人。有点慌了。隐约听到前面有铃铛声，应该是谁系在水包上的吧。加紧追上，果然是位跑友。互相鼓励了一句，继续往前。进入竹林，开始飘小雨了，视野更不好了。还好，这段路不长，很快就到了CP4，上白岩村。等我从村干部活动室的厕所出来，潘帅和尹昊也到了。看来大家都离的不远，只是节奏不一样。那还是慢的先出站吧。

3、恐

雨天的竹林，有一种煞气。竹叶似乎随时可以化身为暗器，在你察觉之前就击中你的要害。隐约看到前面一个坡上有两个穿黄衣服的人。等我努力追上，又只看到一个人。另一个人呢？开始脑补聊斋故事。呃，在被吃掉之前，我还是赶紧跑吧。啊，前面有一个人，黄衣服的，原来他还在。我舒了一口气。他却被我吓了一跳。结伴跑了一段。从他那里，了解到大宝是雨神，宁海大概率是要下雨的。立刻决定要把宁海从今年的赛事清单上划掉。再也不想雨天在山里玩泥巴了。

CP5，兰辽林场，聚集了一群跑友。刚坐下吃了点东西，就听有跑友说到下一个CP点有16公里，这种天气，怎么都得跑3个小时。这个消息让我有些震惊。不是说后面的路都很容易了吗？怎么还会有需要跑3个小时才能到的路段？已经4点了，那不得7点才能到？那还能赶上8点半的班车吗？决定立刻出站。问有谁要一起走。他们都说要换上保暖衣服，戴上头灯。好吧，那我先走吧。一出站就看到潘帅，打了个招呼，奔竹林而去。

等走到茶园，没了竹林的阻挡，风直接吹在身上。有点后悔没在补给站里换上长袖美丽奴。嗯，不过，有地方给女生换衣服吗？没注意。如果真的冷了，这路上有可以挡风的地方换衣服吗？后面有人过来怎么办？闲着也是闲着的大脑开始给自己提各种问题。不管了，该穿穿。掏出背了一天宁可手扒烂泥坡也没戴过一次的3M劳保手套，先让手暖和起来吧。好在茶园这段并不长，后面都是可以跑起来的路。天越来越黑，雨没要停的迹象。雨夜，在山里，只有一件美丽奴长袖T，还穿着短裤。我开始懊恼没背P棉服出来，即使这不是强装。更是一刻不敢懈怠，能跑的路，都跑起来。过了一会儿，在CP4-5之间邂逅的叶大哥追上来，我们开始结伴跑。道场基志愿者的一句“你们是一起的吗？”成了我们partnership的稳定剂。一直到进入市区之前，我都有了一个同伴。有速度相当的跑友一起，顿时安心不少。更何况叶大哥还越野和夜跑经验丰富。

听到鼓声，知道前面不远就是CP6，法云寺。真的快7点了。山下，临海城灯火通明，当地人都在家吃晚饭了吧。这边括苍山里各处还散落着上千号外地人在雨夜里奔跑。他们怎么看这些外地人？我们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法云寺CP点，有人在打架。鼓被掀翻在地，有个男人试图从地上跳将起来，扑倒对面的男人。志愿者们见怪不怪的样子，招呼我们进站吃点东西。珊瑚在这里做志愿者。她的一句，“下面就3公里下坡，3公里平路”，让我看到了赶上8点半班车的希望。

继续跑。已经完全不顾脚下的路是水坑，还是烂泥地，有没有树根或者凸起的石头。只要不摔跤，就继续跑。说来也奇怪，没有了在哪里下脚的迟疑，没有了紧贴在后面下坡“高手”的催促，跑的反而轻松，一跤没摔过。下到山脚下，望着眼前的车流，如释重负。到这里，怎么都能完赛了，怎么都能回到酒店了。一路跟着志愿者的指引，跑到紫阳街。铺面大都已经打烊，有几个热情的街坊站在路边敲着脸盆给我们这些在雨夜里奔跑的外乡人加油。等终点的充气门终于出现在面前，看到等待在终点的大班，支撑我一路奔跑的恐惧一下泄掉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在终点的门槛上。

在终点的休息站里掏出手机，看到一直追踪我进程的朋友们的微信，才知道跑了个女子第9。10说看着我一路从14到12到11到9。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一个不甘落后、奋起直追的励志故事。只是一个胆小鬼在雨夜里赶班车。啊，你问我赶上没？我7点53到的站。8点半的班车，因故没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