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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一百:一场被事先低估的百英里赛事

对于江南一百的比赛,从报名到赛前都在忐忑,168公里的距离,7200多米的爬升……能不能完赛是个心里没底的问题,但又觉得这是个初级的、比较容易的百英里入门赛事,wrong!

百英里距离给我最大触动是在2015年参加深圳百英里的时候,当时报的是半程,完成85公里后,我在这边庆祝自己完赛,168的选手在那边淡定地吃点东西灌上水继续上路,完成另外80多公里!当时感叹——真神人也!

于是,为了这个平生第一个168赛事,我拿出了一个跑渣不常有的自律,保持了赛前三四个月月均跑量300公里,每周尽量上一次山、野一回,赛前半个月参加了个57公里的越野赛以赛代练,完成这些之后有种尽人事听天命的坦然了。

到赛前一天晚上(4月12日)下班后直飞宁波,第二天领取装备,跟上海来的Simon一起吃了个午饭,之后坐接驳车奔赴起点。接着换衣服、挂号码布、灌水、热身、拍照、上厕所排空,下午2点发枪起跑。在这过程中,兴奋的心情在空气中传染,每个人对接下来展开的美丽江南旅程感到好奇而期待。



吸取了之前赛事的经验,这次赛事保持了理性,采取了保守策略,时刻提醒“稳住”。前面的路段多数是水泥路,盘山上下,经过村镇,也踏过樱花遍地的山坡田垄,很容易飚起来,配速一快,体温、心率和呼吸频率便蹭蹭上升,这时果断停下来走一段,拿出手机拍拍路边的风景,再跑向下一段,保持心肺在一个比较低而平稳的功率下运转。


自律的结果就是全程没有发生过大腿、小腿抽筋的现象,而之前的比赛经常因为状态好的时候拼得太凶,过早消耗了体能,把大小腿逼到抽筋的边缘。

这样的节奏很舒服,路边随风飘落的樱花、颇有君子之风的红枫、挺拔的竹林以及生机勃勃从地下探出头来的竹笋无不让人赏心悦目。



经过村庄时,河水是清的,有大妈在河边洗衣服、洗菜,有大叔在锄地种庄稼、植树,充满江南生活气息的情景让人觉得“要是能诗意栖居在江南乡下,谁愿意蜗居在城里”。心情好得完全不在竞技状态。当然,对这次比赛的目标也不过是“以较短的时间安全完赛即可”而已。



也许是心情好,这次赛事全程胃口大好,真的做到把比赛当做一个大餐来吃,每到一个CP点,打完卡之后马上扫视一遍有哪些吃的,然后优先选择包子、粥、炒饭等淀粉密集型食物,佐之以肉汤,克制地吃到五六分饱之后,出发往下一个赛段。这个补给策略是经过讨教跑马大叔得出的,既保证了能量供给也避免了吃得太杂而闹肚子,后来由于气温下降,CP点进食之后,一两个小时内还是会饿,又还未到下一个补给点,这时随身携带的能量胶就排上了用场,续上这个能量空窗期。每个cp段吃个盐丸对维持电解质平衡也起了良好作用,全程没有痉挛抽筋的发生。



到章水观景台cp点的时候,看见两台机器在炒茶,茶香弥漫,茶瘾顿时发作,跟老板聊了几句,一转身给我端来一杯新泡的茶,欢喜无限,配着吃了两包子,又暖又解茶瘾。赛后还找了老板的联系方式要买点茶叶回来喝。



江南一百的赛道前半程多数都是水泥路,虽然能让速度提起来,但距离一长对关节冲击的积累也很可观,赛程过了20个小时左右,两脚的脚踝都肿了,右膝也有轻微的疼痛。关节很诚实,平时拉练的距离太短在这里暴露了。

在到休息点(可睡觉的cp点)之前几公里该来的雷阵雨终于来了,这时是晚上九点多,在志愿者的劝说下稍微躲了躲雨,看到没有停雨的迹象,几分钟后便披上雨衣继续跑。伴雨而来,风也刮得猛了,有一些路段跑起来是逆风,为了节省体力,就停下来走。这段路电闪雷鸣,跑得心惊胆战,一看到闪电马上停下来慢慢走,怕跑起来显得对老天不敬,成为移动的靶子,不禁想起了青梅煮酒时刘备掉筷子却说被打雷吓到的典故。

到休息点之后,脱下雨衣,开始吃喝,一边拿出移动电源给手机和手表补充电量。这里的志愿者和摄影师密集,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其中有个按摩放松点,几经按摩师志愿者的怂恿,趴在垫子上享受了一把小腿按摩,一边佯装人体模特被几个摄影师的镜头轮番轰炸,在这个点总共呆了半个小时,是全程单次休息最久的一次。接下来还有长达24小时的奋斗。


接下来的两段路总计30公里,分布在深夜的四明山里,这时雨变小了,闻着山野的潮湿气息,一个人踽踽独行,很有深山探险的味道。这段路有一个坡度70度以上、绵延几百米的泥坡(绝望坡),下雨之后坡面松软,走一步退半步,一旦不慎滑落,那就直接滚落到底的,为了稳妥起见双手也趴在土坡上,变身四足动物慢慢往上挪,好不刺激。

上坡之后沿着防火道跑,山风冷冽,视野开阔(可惜在黑夜中),这时体力还好,精力也不错,时不时跟几个选手反复碰见,聊个几句。在一处碰见一条蛇,被冻得行动迟钝,缓缓爬过。这一段还经历了传闻的屁降坡,踩上去像立在滑板上无处着力,往下看仿佛是黑魆魆的无底洞,借助沿坡的树和大石块,减缓速度,顺利到底,倒也没让屁股着地。


凌晨三四点,山中起了大雾,可见度只有两三米,感觉像走进了四维空间,臆想着会不会从对面的雾里突然走出一个自己。可见度锐减让前进变得困难,每个路标间距几十米到上百米,有的路标还被风吹得卷进了树枝树叶里,简直像寻宝游戏。只好开始徒步模式,一个一个路标地找,见不到路标就在路上找脚印或者路的痕迹往前走着,直到下一个路标出现。期间走错一段感觉不对了返回来重找的操作也有好几次。

到了第二个换装点已是4点40分,换了一件衣服,吃喝了一碗牛肉汤和两只包子开始下一段。走着走着,天色从浓黑变淡,成了蓝色,蓝色变淡后就天亮了。这时腿脚还有力量,心想按照这样的节奏跑进30个小时没问题。没想到这个念头产生不到半个小时,就感觉脚踝和膝盖有不适,不敢发力,只能转入快速徒步模式,着实有些沮丧。

之后就是身残志坚人士探索各种奇怪跑姿的时间,为了避免对右腿膝盖和跟腱的刺激,就让左腿负责跑动,右腿轻轻垫地支撑,如果有人右腿打了石膏还在跑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到了下午,连奇怪的跑姿都维持不了了,只好老老实实徒步,走得快的时候看手表也有6公里多的时速,但整个赛事的配速正在不可避免地缓慢下降。这时候反而希望上坡多一些,因为相比其他路段,上坡的劣势没那么大。不时有85k组、110k组的生力军风一般飞过去,衬托自己的蜗牛速度。

赛事第二天的气温明显下降,到了下午更甚,赛段的山脊线路又长,被呼啸的山风吹得够呛。只能怪自己装备准备不足,一身短裤短袖加一件并不防水的皮肤风衣,并不足以应付雨季江南多变的气候。裹着的雨衣吹坏了一件,又换上一件。风吹过来的时候靠绷紧全身的肌肉、靠自体发热的“黑科技”来抵御。相比之下,鞋袜湿透后一天一夜的考验已经不算什么了。


到蒋宋别墅之后,已完成140多公里,还有19公里结束,比赛进入倒计时,但“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个倒计时还意味着四五个小时,还需要大量的忍耐和努力。天再次黑了,又戴起了头灯,这时已经运动了二十七八个小时,身体疲惫、精神上的困劲儿也来了,关节的不适在放大,跟着的一个四人小队伍也渐渐跟不上,索性慢下来按自己的节奏进行。

顶着困倦和疲劳走,虽然缓慢,但没有停顿,战斗的意志没有被消解。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倒数第二个CP点,此时是晚上八九点,离终点只有4.4公里之遥。进入CP点正好看到之前的四人小队刚要出发,其实大家都是强弩之末,慢的和快的差不了多少。这时神经已然迟钝,志愿者问我要吃什么的时候要思考几秒钟,最后确定自己不饿,就匆匆吃了根香蕉转身上路。

最后一段路先爬升后下降,爬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自己下坡能够跑起来,跑着冲过终点,报这一个白天都不能跑起来的“仇”。受到即将抵达终点的鼓舞,上坡也在急行军。山顶有好长一段受到浓雾的影响走走停停。到一个点左转向下,心里知道已经完成了本次百英里的所有爬升,剩下的就是一两公里的下坡和平路。于是一人一竹仗跑起来,关节也很配合地不痛了,跑没几步前面的五人组在小心翼翼地应付湿滑的下坡,我在后面跟了几分钟之后实在不耐烦,求完赛心切,只好厚着脸皮超过去一路跑起来,借助沿路的竹子、树干和自己的平衡感,流畅得跑在湿滑的下坡泥路上,这种胜利在望又还能感受到身上能量的感觉真好。下到坡底就是人家,找到不易发现的路标之后跑了一小段就是一个亮堂的院子,那是32个小时之前出发的地方,也是如今的终点所在地。

——终于闪耀了吗,我旅途的终点?


历经寒冷和关节不适造成的跑无能,最终以32小时14分完赛,算是侥幸之余的惊喜。



江南百英里越野赛(第五届,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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