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眼看着要变红灯,拄着登山杖的我奋力快步走过,而回头一看,卡门正艰难地挪回去。靠着墙壁等,看她膝盖无法弯曲,直挺挺地挪过来,像一个游荡,且脑筋也有点迟钝的僵尸,不由得笑出声,想必她眼中的我也是那副蠢样子。
昨夜虽早早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还梦见,自己对卡门说,我走不动了,你先走吧。起床时,又困又激动,特别矛盾。像等待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一件件把昨夜准备的比赛服穿上,又像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把装备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好了,忐忑、自我怀疑了这么久,今日见分晓。马拉松小学生,先要去吃个早饭。隔壁快餐店,点了份牛肉饭,哪怕吃不下米饭,也把盖在上面的牛肉硬咽下去,并狠狠扒了几口饭。
我们把酒店订在离起跑点-东京都厅很近的地方,但还是需要坐一站地铁。一同坐地铁的有很多参赛者,但都穿的跟去逛街般普通,只有运动鞋面上绑的计时芯片泄露了他们的身份。我们也只能佯装镇定,默默跟人流走着。
经过层层安检,最后一道是连水都不可以带入,只得提前把红牛喝了。到寄包处,露出比赛服和胸口贴的小国旗,立刻有中国人的志愿者跟我们说加油哦!特别真诚!
(太阳还没出来,天阴沉沉的)
等着也是等着,又去排队上了趟厕所,虽队伍很多很长,但因为特别有秩序,所以速度还是蛮快的。
我和卡门分在不同的区起跑,那么,分叉路口一别就是终点见了。
在自己的起跑区等待许久,2月底的东京虽冷,但无损现场热情高亢气氛,头顶还有直升机巡逻。队伍慢慢移动起来了!到达起点标志了!可以说情绪到一个顶点,然后就开始各自进入自己的节奏。
(看,飞机!)
(其实每张照片都有我,只是未必找得到)
0 KM
我始终按照自己的节奏跑着,没有被高亢气氛影响,所以也没有岔气。只是,觉得,又尿急了!!沿途有厕所的话是有提前做标识,到底要不要停下来去上厕所?还是说等跑累了再去?但后来上,应该会有越来越多排队的人吧?现在上,排队的人也不少嘛?在纠结之间,我跑过了一个厕所站。
好吧,下一个站就上,估计上完这次厕所也憋不出下次了。
流动厕所站大都在街边,7-11便利店隔壁,沿路的停车场里什么的。会有志愿者站在边上,引导你排到相对空的队伍后面或者提着垃圾袋收垃圾,排了五六个人后,就轮到了我。
从厕所站出来,估摸着是遇不到卡门了,我猜想她不会这么早上厕所,但因为除了跑步也没事可干,还是眼睛瞄着前面的地上是否有跟卡门同款的跑鞋。
卡门同款跑鞋,估计是今年新款,还真有不少。跑步比赛基本都有免费t-shirt发,然而为了得到免费t-shirt,我们付出了时间、汗水、还有金钱购买各种高科技的装备来保暖透气排汗。图个啥?但个中的愉悦,每次体验的不同,却是难以言说的。
5KM
快跑到歌舞伎町了。一阵微风般跑过,背后传来大喊,中国,加油!来不及回头感谢,只得摆了摆手。参赛的台湾人特别多,所以沿路都会听到“加油”声。但你知道吗?台湾人喊的“加油”和我们大陆喊的“加油”是不一样的,从音调到连读的频率都不同。这是我听到第一声大陆的“加油”。
听多了台湾腔的“加油”,虽然你听得懂,但知道这不是对你喊的,觉得好孤单哟!在伤感之间,跑过皇居,看到东京铁塔。“东京铁塔”,在多少歌曲,电影,电视里出现,是情感和经历赋予了它的独特性。跑过它时,觉得它挺普通,然而从此,东京铁塔之于我,也有了一份只属于我的回忆,用脚步丈量自己喜欢的城市,一一跑过那些地标街巷,是我留住城市记忆的方式。
15KM
过15km后进行折返,我看到了街对面的收容车,那个赛前最害怕的车。东马的赛制是分段关门制,就是说每隔5KM就有一个关门时间,到不了限定的时间,就会被收容车带走,你的比赛就结束了。关门时间要求的速度并不严苛,而且这样设置,能及时恢复城市的交通,不对人们的日常生活产生打扰。
来之前老是跟partner哔哔,撑肯定撑得到终点,就怕太慢被收容车抓走。我虽然跑的不快,但回头一看还有好多人,而且收容车还在远远的街对面,所以还从腰包里掏出了手机拍了一张,嘿嘿,应该不会坐收容车的,跑到这里自己心里已经有点数了!
(志愿者们,真的是老辛苦!)
20KM
折返的路上,东京塔在身后方。突然看到前面的一对人,女生穿着婚纱,男生背着尤克里里弹唱起来,熟悉的旋律,“其实很简单,其实很自然,两个人的爱由两人分担”,《空白格》,听着鼻子一酸的感觉。按照自己的速度,超过了他们,歌声还一直在背后,“爱你却又该割舍,分开或许是选择,但它也可能是我们的缘分”……
每过一个拍照标识的点,我的状态和精神都会有明显提升,因为摄影师在那拍照呢。
啊,该死的虚荣心!
25KM
过了半程点后,我就觉得大腿肌肉好紧,还有一个小坡,改成快步走过坡后,趁着下坡的势能又小跑了会儿。我已经放弃寻找卡门了,跑到边上,拉伸了下大腿。沿途一直有水和运动饮料的补给点,而且提前都会有标识。按自己的补给计划,是时候补一包能量胶了!一路都有志愿者拿着大垃圾袋,收垃圾,交给他们之后,还不忘给你说“干巴爹”
因为已经超过平时训练距离的关系,我才发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问题。手臂持续不断前后摆动,肩颈开始酸痛,然后整个背阔肌都觉得很紧,我只得时不时把脖子往后仰或者左右转动。看来回去要好好练下上肢或者换个新的运动Bra。
人啊,测试自己的边界,真是有意思的事情。
(卡门硬要把自己的美照也塞给我,好吧好吧,让你放!)
虽然不适,也并不觉得会跑不到。累,其实也还好,努力保持着自己平时练习的速度或者慢一点点。马拉松真是项诚实的运动,练的时速怎样,比赛时就怎样。还没有到跟别人比赛的资格(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最多跟卡门比比吧),但永远可以跟过去的自己比。
30KM
浅草雷门是一个标志性的知名景点。
(志愿者大叔还帮忙拍照诶!)
能否过雷门,对我来说是个未知,可能没到就被收容车带走了,但要是过,那就意味着即将过30KM,大半的路程已经拿下。来都来了,要是完不了赛未免太可惜!想着这些,我一脸凝重地跑过了雷门。
跑过雷门后,心中已经蛮确信,没有意外是可以完赛的。嘿!嘿!嘿!我居然可以完赛诶!Life is like 一趟小马过河,只有自己真的踩下去,才知道深浅,知道自己还应该付出多少努力去弥补不足。
35K
哪怕是不饿,我也把计划中的能量胶给吸了,顺便当做减重。脚步变得沉重,幸亏经过银座一带,靠着路边那些曾经逛街路过的商店转移注意力,噢,这里陪妈妈买过衣服,那里往里头走有好吃的鳗鱼饭,前面的商场地下1层的便当相当精致啊。
听别人说跑到三十几公里后会有撞墙期,但那是跑得非常快的选手才会经历的事情,他们耗尽自己体内储存的肝糖原。而我这种速度,都没有墙可以撞,只会消耗着脂肪,只要脚底板不痛,我想我可以一直跑下去,可是脚底板也开始慢慢痛了诶!
跑着跑着,路过了昨天逛过的筑地鱼市附近,虽然沿路热情的民众,准备了自己的补给给选手们吃,沿路看到过,香蕉,糖果,饭团等等,刚才跑过的银座附近,还有妆容精致的老姐姐准备了蛋糕在那,我都没有吃,一来不太好意思,二来甜腻的也吃不下。然而鱼市附近的民众居然准备的是味增汤!我赶紧停下来,喝了一碗,其实很想再来一碗的,但不能停啊!
要过桥去台场,海边的风特别大,而且速度慢下来就会感觉冷。35-40km,特别漫长。不去想太远的目标,我只想着跑完当下的这一公里再下一公里。
特别冷,但是桥上的志愿者还是等在那里跟你说,加油啊,加油哟!
啊,虽然卡门有时候很讨厌,点菜经常不让多点,而且事后还往往证明我果然吃不下,但此刻还是蛮想念小伙伴的,跑着跑着没人交流一下,实在太无聊了!!不晓得卡门有没有喝过刚才那碗味增汤?丫,不会被收容车带走了吧??嗯,带走的话估计也会发来信息吧。
40KM
想着想着,就下桥了,走跑在开阔的路上,收到卡门的微信(可见,我们是跑得有多慢),她也快到了,估计在我前面一点点的位置。腿部肌肉已经僵硬到麻木,膝盖无法弯曲只能打直,脚底板每踩一步都觉得好痛,只能加快走的频率,减少脚底触地的时间。
但路过相机,还是必须装没事啊!
(卡门的表情有点喜悦,让你再放一张好了)
不过,内心笃定是可以完赛,哟哟哟!奖牌在眼前,区区2KM,蛮想冲刺的,但腿使不上劲。
跑过终点,不知是该振个臂,还是该欢呼一下,最后竟突中500万般的无措。
脚步不停跟着人流往前走,完赛奖牌的质感,沉甸甸的,奥运金牌也不过如此了吧?
风大,志愿者立即给围上完赛毛巾。找到卡门去拍完赛照片,虽都疲惫不堪,拍照的队伍排得老长,却仍是井然有序。
(嗯,看着还挺精神的吧,没人事儿似的)
赛会安排得好贴心,拍完照,往前走后,才发补给品和止疼喷剂。进国际展示场领寄放的衣物,根本就没让我们等,就立即递到我们手中。
回酒店的路上,卡门硬要先吃碗面,我吃不下就摸着奖牌发呆。
干嘛要跑马拉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圈,圈内是安全感,圈外是好奇心,好奇自己能力的边界和极限在哪。而就在跨出圈外的左突右挡间,又扩展了自己新的疆界,这样不是很好吗?
归家
把第一次跑马拉松放在东京,是对也是错的决定,幸运中签体验了国际顶级“零缺点的赛事”,那以后的比赛我该如何体验?
第二天回来的飞机上,看了一部电影《5 Flights Up》,中文翻译名是《鲁斯和亚历克斯》,结尾有句话让我印象尤为深刻,“这段时间就像是过山车一般。而和大多数过山车一样,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起点。但是它时刻,提醒我们,我们是谁,我们拥有什么。”
是的,是归途也是归零,回到起点,两周后,还有一场名古屋女子马拉松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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