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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超马故事 | The North

穿过那片白茫茫的孤寂荒原,经受住冷漠大地和不可违天意的击打,然后带着北方的秘密活着归来

加拿大总共有3600万人口,其中有85%集中在南部狭长的美加边境,而距离这一地带往北不到一千五百公里,便已经进入地广人稀的北疆。这里的大半土地深入北极圈,冰雪覆盖季长达半年,包括大片人迹罕至的秘境。育空、西北和努纳武特三大地区,加上大西洋沿岸的魁北克和拉布拉多北部,以及西面与育空地区接壤的美国阿拉斯加州,人们称这片广袤区域为The North。

2017年1月的最后一天,美国阿拉斯加西南部的Skagway,Jeff Oatley整装出发了。

上个冬天Jeff Oatley一个人骑着自己的fat bike完成了1000英里的Yukon Quest Trail(源自19世纪中期从加拿大育空Whitehorse到阿拉斯加Fairbanks的淘金路线,也是世界上最艰难的狗拉雪橇赛Yukon Quest的比赛线路),成为前所未有以骑车方式经历这条冰雪之路的人。

这当然不是他的首秀,作为著名的雪地骑手,Jeff的fat bike生涯已经超过15年,他曾两次获得明尼苏达Arrowhead 135骑车组冠军,并以10天2小时53分的成绩保持着阿拉斯加Iditarod Trail Invitational (ITI) 1000英里骑车组的纪录。

尽管之前完成过同等距离的行程,骑行Yukon Quest Trail还是耗费了Jeff整整16天的时间,不带帐篷,全程自补给,路况和天气都比想象的更险恶,也更令人惊叹。到达目的地时,他雀跃得像只风筝,不认为在整个北美还能找出任何一条比这更能称之为荒野的线路。

而这一次,他要以同样的方式从克朗代克淘金潮(Klondike Golden Rush)的起点Skagway出发,穿过育空到达Yukon Quest Trail的终点Fairbanks,之后继续一路向西,一直到白令海边的Nome。

2000英里,相当于从洛杉矶到芝加哥的路程,Jeff Oatley计划用30天来完成。

Photo courtesy Jeff Oatley

与此同时,在距此地直线距离3800公里之外的加拿大东海岸魁北克和拉布拉多北部地区,两名探险者也刚刚踏上征程。

加拿大人Ray Zahab和意大利人Stefano Gregoretti上午刚刚坐直升机从魁北克小村Kuujjuaq到达萨格雷克峡湾(Saglek Fjord),正式开始他们的托恩盖特山脉徒步之旅。

托恩盖特山(Torngat Mountains),是加拿大大西洋地区最大的国家公园所在地。Torngat一词来自因纽特语,意为“精神之地”,这里地属北极苔原,因气候酷寒全境都在林线以上,是驯鹿北极熊等动物的终年游荡之地。Ray和Stefano将拖着雪橇跑步/徒步穿越这片山脉,这是他们今年名为Arctic Extreme的冒险计划的第一站。

北极驯鹿,photo by Ray Zahab/Stefano Gregoretti/ Jon Golden Photography

八天后……

Jeff Oatley已经到达了育空最大的淘金城Dawson City,这里是同期进行的超马赛Yukon Arctic Ultra(YAU)430英里全程组的终点,也是Yukon Quest狗拉雪橇赛最大且最重要的中途补给站所在地。

出发第三天,Jeff就到了育空首府Whitehorse,那是这座小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满城的狗队,参加雪橇赛Yukon Quest和超马赛YAU的选手,他见了些朋友,很快又上路了,要想在30天内骑完2000英里的距离,他平均每天至少要完成60多英里,80磅重的车加上额外重量的行李,前方无法预计的天气和雪况,这一切显然不易。

雪橇赛在他出发两天之后发枪,在离Dawson还有大概100英里的Scroggie Creek,他开始被领先的雪橇队超过了,陆续经过他的有当时排名第一的卫冕冠军Hugh Neff,还有他的老友Brent Sass,而比雪橇队迟一天出发的YAU超马选手到达这里的时间要比领先的狗队再晚上大概一周。

至今为止一切都算顺利,清晨温度接近零下40度,白天能升到零下20多度,有雪橇队在前面开道,路面的感觉也还不错,对山地车来说,雪足够硬实,但又不是太硬。到Dawson的前一天可能是最艰难的,温度很低,太阳还没下山就已经冻得刺骨,而且还得不停地翻山。他希望艰苦快点过去,于是一口气骑了100英里,等骑进Dawson城里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人精疲力竭得几乎都没法动弹,可能从2015年ITI之后他都没有过这么累的状况了。

旅程完成了将近四分之一,第二天他休息了一天,待在旅馆里整理装备,一整天他都戴着印了Brent Sass狗舍徽标Wild and Free Mushing的帽子。Brent比他提前一天到了Dawson,是今年所有雪橇队里第一个到的,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次拿到Dawson Award了(颁给每年第一个到达Dawson的雪橇队,赢者可以得到4盎司的金子),今年他能再次登顶吗?

他们是在同一时期到阿拉斯加来的,Brent来自明尼苏达,Jeff来自阿拉巴马,阿拉斯加是他们共同的儿时梦想。这些年每次碰面他们都说要是哪回能在路上遇到那可真棒,可都没想过这竟然会发生在Yukon Quest上。2016年Brent在Scroggie Creek赶上Jeff的时候,他们都胜利在望了(Brent最终获得了那年的亚军),当时停下来互相打招呼,大家都一脸的喜悦和自豪。

一年后他们又在老地方碰到了,这回是相反方向(Yukon Quest比赛方向每年轮换),一切才刚刚开始。Jeff站在Scroggie Creek补给站外休息时,就看着Brent的狗队从面前经过了,当时他如此专注在比赛的世界里,甚至都没看到自己。雪橇车飞一般地往雪原深处驶去了,Jeff来不及喊住他,也根本没想要喊。

2017 Yukon Quest 14号选手Brent Sass,photo by Derek Crowe

对Jeff来说,也许没有比在路上遇见选手更开心的事了,事实上他一直都期待着狗狗们超过他,Yukon Quest的荒芜能渗入骨髓,夏天的时候还能在路上看到零星的徒步者,一到冬天就人迹全无,除了这两场比赛的选手和工作人员,雪道上看不到任何人。他喜欢这样的孤独,觉得静谧安详,却也享受在沿途的补给站和这些伙计们聊一聊,就算路上遇到随便打个招呼也能让人兴奋上好一阵子。不过眼下他更期待越过美加边境到达Eagle,Heather会在那里等他,她会陪自己一起骑回Fairbanks。

Jeff Oatley 0-1000英里路线图

相形之下,Ray和Stefano的进展却没这么顺利,第一站托恩盖特山的穿越从一开始就出师不利,从萨格雷克峡湾出发没多久,他们就开始遭遇齐膝深的雪况,跟预想的风暴过后的清爽路面天差地别,之前敲定的翻越河岸垭口的路线因为雪太深只能放弃了,而山下的河边道同样危机四伏。

雪太深,尽管穿雪鞋可以缓慢前进,但是检测底下冰层却变得困难重重。对这种情况更有经验的Ray在前面探路,他很小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谨慎,结果在一个三米宽的窄道处,脚下的冰还是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Ray的胳膊还能使劲拽住边上的冰层,但脚上笨重的雪鞋却把他使劲地往下拉,身下湍急的水流也在把他拽离冰面,他挣扎了一下,看到冰层和水面之间大概有15厘米的间隙。“一定不能被拖下去”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突然灌足了劲,唰地把一条腿甩出水面,然后用冰爪勾住冰面,慢慢把整个身体从冰洞里弄了出来,直到Stefano过来把他拖到彻底安全的地带。

胸部以下全都湿透了,Ray明白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得争分抢秒,在雪面上滚动让身上的水被吸掉,迅速穿上厚外套和羽绒裤,失温的阴影已经渐渐笼上来,但毕竟还是给人留了点时间。

一到安全的地方就迅速扎营,尽一切努力来升温。Ray一直穿着湿靴子,身上抖个不停,进帐篷的时候脚已经没知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靴子里都是冰,得用冰镐使劲凿才能穿得进去鞋,不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他只得又穿着那些剩下的冰前进,希望能尽快和摄影师Jon Golden以及他的因纽特向导会合。

没过多久风又起来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没法继续往前,只好找了个背风地带重新扎营,尽管层层防护,然而猛烈的风还是把雪不停地吹进帐篷里来,直到24小时后Jon他们到达。

只能原路返回了,谁也不想第一站就这么结束,但是别无他法。Ray Zahab,这个在撒哈拉西伯利亚戈壁亚马逊各种险恶环境里活下来了的人,非常了解真正的探险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不是没有沮丧,虽然没有严重冻伤,但之后的几天他都能明显感觉到身体深处所遭受的重击,当时他甚至觉得也许整个计划都会因此泡汤,遇险之后的好几天,他还控制不住地想之前准备得那么充分,事情怎么还会搞成这样?

眼下如何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呢?Arctic Extreme的第二站,是穿越努纳武特(Nunavut)的巴芬岛(Baffin Island),以及之后的第三站西北地区(Northwest Territories)的冰路骑行,他们即将进入更为酷寒的北极圈,去到北境的更深处。

掉进冰河前

帐篷内外,photo by Ray Zahab/Stefano Gregoretti/ Jon Golden Photography

十六天后……

Ray Zahab和Stefano Gregoretti感觉自己重生了,今天他们终于到达了庞纳唐村(Pangnirtung),完成了Arctic Extreme的第二站——从北庞纳唐峡湾(North Pangnirtung Fjord)滑雪穿越巴芬岛。

穿越总共用了五天,开头仍然不太顺利,出发前他们滑雪去加冕冰川(Coronation Glacier)边缘区域探了路,感觉不是很好:雪很深而且松散,一路上数公里都铺着乱石,冰川一直在移动,到处都是碎片,和他们同去的当地户外向导Billy Arnaquq摇头说这地方变化太大,跟去年比已经完全不敢认了。天气预报说暴风雪马上又要来了,好不容易重振士气的两人心又沉了下来,看来又不能照计划前进了,不管怎样还是先出发吧。

头两天果然天公不作美,风猛得不行,也刺骨得不行,第二天他们穿过一片冰碛区时风速一度到了每小时百公里,风夹着碎石冰粒往他们身上扑,把雪橇都刮翻了。当时两个人狼狈不堪,他们不是没有未雨绸缪,全身上下已经全副武装,甚至把滑雪镜和面罩都牢牢缝在了一起,可风还是从出气孔里侵进来,脸很快被冻伤了,第二天他们只走了15公里。

第三天情况好转了,温度升到了零下30度,他们回到预定路线上,开始翻越彭尼冰盖(Penny Ice Cap)。风已经小了,因为头两天的狂风乱作,很多地方的雪被吹薄了许多,雪板在上面畅行无阻,阳光也很好,经历过之前的一切,两人都觉得幸福来得实在太美好,于是趁机卯劲向前。当然他们也不敢停留,巴芬岛是出名的北极熊栖息地,他们所经过的很可能就是它们的领地。

然而第四天温度又陡地降下来,风寒效应下一度到了零下60度,不过这时两人已经完全沉浸在周身的世界里了,不再觉得有多困难。太阳落下去,夜晚升起来,北极光就在头顶,在风暴过后的加拿大北极腹地,你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每一颗星,也能听到坠落脚边的每一片雪。

“风暴过后,我们就站在你能想象的最壮丽的史诗中央,我问自己,如果只是独身一人,这一刻我愿意身处于地球上的其他角落吗?——不愿意,因为我此刻所目睹的这一切,也许一生都只会降临一次,它们将不会再来。”

最后一天又是长达40公里需要技术和耐心的河边道,到处都是漫滩(overflow,一种极地开放水域上隐蔽的冰水混合地貌),和第一站托恩盖特山时一样艰险。这次还是Ray在前面探路,他更小心了,还要克服担心再次掉进冰河的强烈恐惧,不过这一回没发生什么意外,他们顺利抵达了终点。

Photo by Ray Zahab/Stefano Gregoretti/ Jon Golden Photography

就在同一天的下午,Jeff Oatley到达了阿拉斯加的Fairbanks,至此他骑完了前一个1000英里,旅程已经完成了一半。

Yukon Quest上午刚刚结束,终点的横幅还在那里,从横幅下经过时,他跟选手们一样兴奋不已,虽然还没完成全部路程,但他们这是回家了。

一周前Jeff从Dawson出发去往Eagle的时候,所有还在比赛的雪橇队都已经在他前面了,短暂的喧嚣过后,雪原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冷漠生疏的气息让他一下子沉默下来,过美加边境的时候也麻木得没什么反应,不过当他翻过American Summit快到Eagle时,Heather已经骑车出来迎他了。

朋友们一路追踪他们的进度,早就约好了晚上要给他接风,餐桌上七嘴八舌,他听到一些这段时间里错过的故事:今年狗拉雪橇的冠军是东边Two River的年轻小伙Matt Hall,据说他是Yukon Quest历史上第一个夺冠的二代选手,他老爹Wayne Hall在终点激动得不行,自己参加了那么多个年头,最好成绩也不过第十名;Brent Sass为了队里的两只狗快到Central的时候主动退赛,除他之外,今年所有的阿拉斯加队都完赛了;不过超马赛YAU那边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那比赛差不多都被欧洲来的那些家伙占据了,今年跑步组的那帮人也真猛,有好几个上来就跑430英里全程组而且完了赛,据说还有一个叫Jin Cao的挪威人,长着一副亚洲脸孔,一路上根本不停,也不用睡觉……听完故事,他很快离开了,今天晚上他们就要接着上路,Heather决定再陪他骑100英里。

Photo by Josh Spice

Photo by Marla Statscewich

二十二天后……

巴芬岛穿越后的第二天,Ray Zahab和Stefano Gregoretti就飞到了西北地区的Yellowknife,现在他们又再次上路了,这是Arctic Extreme的最后一站——骑车从Wrigley沿马更些河(Mackenzie River)的冰路北上500公里,直到好望堡(Fort Good Hope),这回新加入进来的还有他们的老朋友Ewan Affleck,他们计划在五天内到达目的地。

团队成员都有过北极骑行的经验,明白在这种天气下5天500公里意味着什么,来之前他们做足了准备工作,fat bike全部都改装过了,车胎有5英寸厚,各种保暖防冻设计,踏板也是特制的,可以直接穿雪鞋踩。

马更些山脉连绵不断的起伏永远不会让人感到乏味,尽管还没有从巴芬岛的滑雪穿越中恢复过来,他们还是日夜兼程,每一天都骑到精疲力竭完全抬不动腿为止,一旦停下来,就得不停地吃高能量食物以维持体温和体能。卡车一辆接一辆地从他们身边驶过,有时候会跟他们打打招呼,有时会放慢速度,让他们优先通过窄桥或者陡坡。

这是一条只在冬天存在的路,因此叫winter road或是ice road,等到了夏天,河流解冻,河面上只有少量货船运营,要到好望堡就只能去周边几个城市坐小飞机。

骑到中途,Ewan因为有急事提前坐车返回Yellowknife了,之后Ray和Stefano加快了行程。按时到达好望堡看来是很困难了,他们不愿意逾期,可在极寒环境下奋战了已经二十多天,两个人的身体都透支了,fat bike又笨又沉,每踩一下仿佛都有沙袋在重捶小腿,雪尘也一波波地涌过来,但他们根本不停,他们相信正如Ray当初创立的组织impossible2Possible(i2P)一样,这世上其实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十四年前,Ray Zahab还从来没跑过超过十公里的比赛,更不要说超级马拉松,一天他在医院候诊室无意中翻到杂志上一篇介绍Yukon Arctic Ultra的文章,就立马被这比赛迷住了。他当下决定要参加百英里跑步/徒步组,然后在第二年冬天头一个到达了终点。之后的几年,他几乎跑遍了地球上存在的那些最具有冒险气质的赛事:戈壁长征,摩洛哥撒哈拉沙漠,亚马逊丛林,穿越西非尼日尔Trans-333……

冒险的触角很快伸向了那些更具不可能性的征途,2006年Ray Zahab和美国的Charlie Engle以及台湾的林义杰历经111天跨越7500公里第一次实现了跑步穿越撒哈拉沙漠,两年后,他又创下了无援助徒步横穿南极的最快纪录,并在之后成为首个穿越阿他加马沙漠(世界最干旱地区Atacama,位于南美西海岸中部)的人。也许他是天生的冒险家,不仅热爱尝试,也能经受挫败,而在北境,这两者都缺一不可,自然会以绝色奇观馈赠真正的勇敢者,也随时会表现出吞噬一切的冷酷无情,抹去人类对于其静止的冒犯。

Photo by Ray Zahab/Stefano Gregoretti/ Jon Golden Photography

Jeff Oatley又回到了育空河边,这条长达将近2000英里的河流,流经阿拉斯加和育空地区近9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孕育了古老的北方印第安文明,在经历了百年前淘金热的兴衰后,如今她又重归沉寂。

从Whitehorse起育空河一直伴随着他,过了路线最北点Circle City后,路和河分道扬镳了,现在他在Tanana,重新沿着河一路往西,距离Fairbanks已经又有超过两百英里了。

Jeff Oatley 1000-2000英里路线图

二十七天后……

Ray Zahab和Stefano Gregoretti今天早晨按时抵达了好望堡,为他们的2017 Arctic Extreme探险项目划上了句号。

三十天后……

休眠的育空河已经被永远地留在身后/他不会再和她相遇/现在他到达了卡尔塔格/期待看到久违的白令海

预定的三十天日程已经到了,离终点似乎还遥遥无期。从Fairbanks出来到现在,下半程越来越艰难了,一路上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很冷,有好几天温度计都显示到了零下五十。他尽力每天用15个小时骑到60英里,但是没有一英里是容易的。

好不容易温度升上来一些,雪又开始下起来,这样一来找路就更困难,他推着车从河的南岸走到北岸,也没有任何头绪,雪很快把一切都盖住了,连自己刚刚来时的痕迹也看不到了。雪太厚,他只能半推半骑。

有一次他连人带车陷进漫滩里,有两秒钟时间死亡的恐慌占据了他大脑,幸好那天温度不算太糟,他做了自己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处理,推着车用最快的速度走了二十分钟,然后知道虽然会难受上好一阵子,但至少性命无虞了。

经历这一切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他现在正在Iditarod Trail上,这是和Yukon Quest Trail齐名的另一条1000英里淘金路线,全程位于阿拉斯加境内,是1978年设立的首批四条美国国家历史步道(National Historic Trail)之一。

这个季节按理说是这条路上最热闹的时候,有好几场地球上独一无二的长距离赛都以此作为赛道:最长的雪地摩托拉力赛Iron Dog(全程2000英里),最长的冬季超马赛Iditarod Trail Invitational(ITI,全程1000英里),以及在阿拉斯加家喻户晓被称为“Last Great Race on Earth”的狗拉雪橇赛Iditarod Trail Sled Dog Race(全程1000英里)。

可他来得有些早,雪橇队还在Anchorage整装待发,ITI的超马选手也才刚刚从那里出发,他本来觉得Iron Dog的摩托车或许可以帮他轧出一条路来,可发现风雪里地上只需两分钟就恢复如初了。看来谁也指望不上,他只有靠自己往前骑,他骑得很慢,脸也被冻伤了,痛得不行,但也只能往前,他一度觉得自己已经被打败了。

三天前是新一届ITI开赛的日子,也是Jeff从2005年以来第一次缺席这比赛,可事实上他现在跟在比赛里又有什么区别呢?精疲力尽,神经麻木,困得说不出来话,只是这回是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不再和昔日的朋友们一起并肩作战。

1995年Jeff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叫The Iditarod Trail Invitational的比赛时(那时候叫 Iditabike),就知道自己迟早会去,只是当时也没觉得要马上实现不可。之后又过了好几年,他更燃了,落基山脉的山地车赛已经都被他骑了个遍,他觉得还是该完成夙愿,于是搬家去了阿拉斯加。

之后他就集中精力在雪季的fat bike骑行上,渐渐他发觉准备极限赛最重要的并不是体能速度,而是在冬季野外恶劣环境下的生存技巧以及应对心态,他在Fairbanks当土木工程师,一有机会就骑车出城去,一年又一年,在荒野里他越来越自在,有时候甚至觉得那里比任何地方都让他更自在。

ITI比2003年开始的Yukon Arctic Ultra历史更悠久,最早的Iditabike于1987年由Dan Bull创立,是210英里的山地车赛,1997年比赛线路延伸了350英里,成为Iditasport Extreme,等到了2000年,从Knik一直到Nome,包括骑车、跑步和滑雪组的1000英里整条Iditarod Trail线路就成就了世界上最长的冬季超马赛。在这比赛的历年成绩榜上,可以看到Tim Hewitt(完成了总共9次1000英里跑步组并保持赛会纪录)的名字高居榜首,当然眼尖的话,你也能在350英里组发现Geoff Roes和Joe Grant之类的名字。

Jeff从2005年第一次参加ITI就从未缺席,他几乎总在前三名并在09年拿到了350英里骑车组的冠军,14年他第一次参加1000英里组就夺冠并不可思议地将纪录提前了整整一周,第二年他又在这里成功卫冕,而他太太Heather Best也一直保持着这比赛350英里骑车组的女子纪录。

2014 ITI 1000终点,Photo courtesy Jeff Oatley

16年年初他骑完Yukon Quest Trail后重新回了350英里组,完成ITI 1000以后,他感觉自己对比赛的热情没那么高了,这反而让他可以考虑以更加自由的方式去感受北方的荒野,一扇门关上,另一扇门又打开了。

几天前他在Facebook上看到Hugh Neff的留言,“Jeff,你这个疯子! Scroggie的碰面好像就在昨天,期待再次和你在路上相遇。”Hugh Neff刚刚获得今年Yukon Quest的亚军(去年的冠军),2014年的Iditarod狗拉雪橇赛,他被困在白令海Golovin湾的冰面上一整夜,被营救人员找到时已经快冻成一具僵尸。之后他不愿意接受媒体采访,只说“我被困住了,荒野抓住了我,不肯放我离开”,他还说“当时我的腿和胳膊都冻透了,我动不了,只感觉自己在慢慢死去。”

第二年Hugh Neff又卷土重来了,迄今为止他已经完成了14次Yukon Quest和11次Iditarod,在刚刚结束今年的Yukon Quest不到20天后,他和狗狗们马上就要连赛2017 Iditarod。不过按照进程,到时候Jeff应该已经骑完了,也许Hugh指的是明年吧。

Hugh Neff,photo by Derek Crowe

三十二天后……

Jeff终于骑行在了期待已久的白令海岸,Heather又和他一起了,他一下子放松多了,今天早上从Unalakleet出发前,他们在朋友家吃了一顿巨有能量的早餐——加了百年老酵母的松饼!温馨的小屋让人心生暖意,也许再过两天他们会去拜访White Mountain的另一个朋友,她还邀请他们顺路去拜访她的课堂。距离终点Nome已经不远了,无论还剩多少困难,他们都情不自禁地在享受最后这段时光了。

百年老酵母果然是有威力的,尽管路况没有改观,他们还是一路加速,风也不甘寂寞地跟着加起速来,在白令海边这倒不让人意外,而且他们也不太在意了。

ITI 350英里骑车组的冠军已经诞生了,是爱达荷的Jay Petervary,这是他第三次赢下这比赛了,今年赛道状况很糟,雪很松,温度低又有风暴,很多地方都几乎完全看不见路,完赛选手的整体成绩都慢了一大截,退赛人数也创了史上新高。

1000英里组只有Kevin Breitenbach通过了350迈的终点,他将向北骑到Ruby,然后沿Jeff几天前经过的路一路往西。传奇的Tim Whitt在完成了九次1000英里跑步组后,今年竟然在挑战1000英里的骑车组。Iditarod雪橇赛再过两天也要发枪了……

三十五天后……

阿拉斯加当地时间2017年3月7号上午11点20分,Jeff Oatley到了Nome,他喝了瓶啤酒,倒在朋友家的沙发上沉沉睡了。

Photo by Jamie Hollingsworth

上个冬天,在Jeff第一次出发骑行Yukon Quest之前两个月,一个他多年的老朋友在野外意外丧生了,他很痛苦,心里充满了那种类似饥饿的空虚感,那阵子他生活完全失了控,体重飙升夜夜宿醉,然后决定要去完成这场骑行。

两周后他到达目的地接受媒体采访,当被问及是不是不再感到那么悲伤时,他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他,或是代表他。在路上我常常想起他,想起那些过去的时光,但那不是我前进的动力,我是为了自己而前行的。”

穿过那片白茫茫的孤寂荒原,经受住冷漠大地和不可违天意的击打,然后带着北方的秘密活着归来,而那些所有为自己所走过的路,都将在心头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忆,从而得以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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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64e3d55aae57751836deeac7012090ed
    九哲Lv.13
    2017-03-14 14:13:36
    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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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Baab5012a80c2aeb9ab61b90d85092d1
    榕小蜂Lv.8
    2017-03-14 17:51:53
    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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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17d86042374159d5de81ba7fcb6bed11
    realmjLv.11
    2017-03-15 09:15:56
    活在另外一种境界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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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8ccdd98b817dad0c58fe7f9d84d4687b
    TopfunLv.7
    2017-03-15 11:16:45
    这个系列好棒,感谢然乌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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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739322c3a59261c0af5e396529958533
    馒头Lv.11
    2017-03-15 14:12:01
    那个叫cao jin的挪威人,曹晋,清华大学工学和法学本科,德国的文学硕士和经济学博士。在挪威央行研究员工作,国际知名超马选手。在国内出版过一本书《在黑暗中醒来》。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6598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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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2a36c60e00a162fe278df83cc8ced572
    奔跑吧贝贝Lv.5
    2017-03-16 08:19:34
    看了这些,我觉得跑个马拉松……那叫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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